梵净山之旅(推荐一篇很好的游记)

作者 小山99
时间 2003年07月31日 08:50:02
摘自    绿野(.org)

我看了一下手表,约5点钟。我在一座小桥上撑开三角架,抢在天黑之前多拍几张。这时有辆吉普车从拐弯处冲出来,在我身边慢慢减速,稳稳当当地朝山口的方向开去,吉普车桔红色的尾灯在雾霭低垂的暮色中分外耀眼。
我不敢再耽搁,刚走进山门的时候,有一个小伙子骑着摩托车追上我,执意要载我进来。这条路被他形容得遥无止境、险象环生,其实根本不是那么回事,只不过贵州的天气很差,每时每刻阴沉着,现在已经开始下雨了。
又走了一会,出现在我视野里的画面忽然变得压抑起来,一座绝壁挡住去路,路面变得很宽阔,延伸到绝壁脚下,一条条黄色的标志线分隔出停车位。我边走边玩,不知不觉已经用三个多小时走完了9公里的进山之路,到达山脚下的停车场了。
我到唯一的木棚门口敲门。木棚用雨布和油毡蒙着,连四周围也裹得很紧。这里潮气太重,汇成小河的溪水就从它脚下流过。
给我开门的是一位大嫂,她见到我很惊讶,先是往外探头,发现仅我一人更是奇怪。我走进屋去她才问我说:
“你一个人这么晚来爬山?”
“是啊!我一早从湖南的凤凰出发,先到贵州铜仁,再转车到江口,最后到梵净山肯定会有点晚。”我有点调侃地回答。
大嫂笑着说:
“你见到一辆吉普车吧!车里的五个人是今天才刚刚下来的,住了七八天,我没想到这么晚还会有人来。你饿不饿?我给你做饭!”
很好的提问,我饿极了。
雨越下越大,雨点砸下来,屋顶如同一面被敲得山响的鼓皮。
大嫂忙碌着,顷刻之间这黑暗的小屋里就充满了冬笋和腊肉的香气。我没带雨具,羽绒外套虽然可以防水,现在把它脱下来也烤一烤,看着火盆里跳动的火苗,我心里在笑:
“梵净山,念叨了这么多年,我终于来了!”
大嫂在山门外的村庄里有家,他们全家人轮着在这木屋里值班。
两个菜,还有一大碗面条,我像饿鬼吃着。主人看着我的吃相,忍不住说:
“你急什么?慢慢吃!”
我从头三天开始,已经连续几顿饭没有好好吃过,今天一次补齐。
大嫂坐在我对面,低头织着毛衣,她有点心疼地说:“瞧你累的!你如果再晚来一个小时,半路上就能碰到我丈夫,他今天去山门外进货,有车送他回来,肯定可以带上你。”
我却在想:如果那样旅行就有缺憾了。
大嫂又拿出一瓶白酒,很有诱惑力地问我:
“你喝不喝酒?”
平时我是不喝的,但这山里寒气逼人而且潮湿,喝白酒吃辣椒可以怯寒去湿,况且我打算呆两周,要入乡随俗才是。
大嫂点着两支蜡烛,都推到我旁边。我才注意到这里没有电,山坳里本来黑得早,外面又在下雨,虽然只是晚上六点钟,小屋里的光线已经很暗。
没有电,更没有任何电气设备,我问她:
“不看电视你们晚上干什么?”
大嫂笑了:“所有到这里来玩儿的城里人都会这么问。可是我们什么也不做,只是呆着,或者几个人聊天。”
呆着,多么有趣的回答,面对一支跳跃的红烛,静静地坐在简陋小屋的一角。啊,梵净山,还没有上山我就开始喜欢你了。
她继续说:
“我们的孩子一到放假就吵着要到山里来,呆不了两天又吵着要出去,要去看《变形金刚》,然后又想回来,要来捉鱼。哎!没办法,一个假期要来回跑很多趟,他们可受不了清静。”
呆着,我还在想,晚上6点多钟这里就天黑,呆三四个小时才睡觉,怎么过啊?
大嫂又给我盛了一碗面汤,我一仰脖子马上喝完。
吃饱喝足,雨也停了。我走出门抬头观望,最后一道晚霞勾勒出起伏的山脊。
我又买了两扁瓶白酒放在外衣口袋,然后穿上。大嫂见状很纳闷地问道:
“这么晚你还要上去?”
我被问得有了抵触情绪,我是来爬山的,当然要上去。她放下手中的毛衣毛线,拿起火钳,把几块没有烧透的木碳翻个身,白色的碳灰随着升腾的热气,一直飘到屋顶。
“天马上就要黑了,你一个人在半路上要是出了事怎么办?最近的人家也在1200步,你们城里人走得慢,又背着这么大的包,可能要爬一个半小时。”这里的人把台阶的计量单位说成“步”。
我忽然想起武松的话:
“什么老虎,还不是吓唬客人多做生意。”甚至我在想:“1200步,哼!没准我能爬到2200步的第二户人家。”
我面带微笑又坚决果断地收拾行包,大嫂不再阻拦。她送我上路,当我踏上台阶的那一刻,大嫂叮嘱我说:
“小伙子,别害怕。天黑了看不清路,千万千万慢点走。记着,山里没有坏人,啊――什么也不用怕。你看――”
她手指的地方,在突兀的山的轮廓线上,有一个不协调的三角形黑点。
“那里就是1200步的小屋,祝你一路平安,实在实在上不去你就回来,千万记得慢慢走啊――。”
两个拖长的“啊”字,就像是我的亲姐姐。
凭借着休整换来的体力和美酒佳肴带来的满足感,我一口气登上约有三四百级台阶,随着大口大口地喘气,我渐渐失去后劲。更糟糕的是,天空很快黑下去,黑暗完全把我吞噬。

仅在几天之前,我还待在被称为不夜城的广州。
人声鼎沸、车水马龙自不必说,想找一块地方独享静夜都算得上是妄想了。大部分人已经想象不出没有灯光的世界是什么样子。广州的夜晚永远笼罩在五颜六色的尘埃之下。在商业区,那尘埃随着霓虹灯永无休止地变换着眩目诱人但枯燥乏味的色彩。抬起头来可从来见不到几颗星星,倒是建筑工地常常有刺目的电弧焊。即使在中秋,皓月也只是有气无力地挂在楼宇之间的空隙里,如同蒙上许多灰尘的陈年旧画,又像一张没有血色的脸。有时候我望着这人造天空,茫然不知道自己在哪一个星球。
而此时此刻,我独自一人在这黔东的原始森林,体会着最原始的黑暗,相距几百公里,竟隔若天渊。
我深一脚浅一脚地向上爬,50步一小歇,100步一大歇,象拉开的风箱一样,呼哧呼哧地喘气。远处传来山涧里溪水的声音,在我周围又听到林声飒飒。如果你亲自体会过亲自听到过微风拂过树林的声音,就会知道“飒飒”这两个字形象极了。
这是冬天,没有昆虫,只是偶尔听到一两声鸟叫。面对黑赳赳的树林,渐渐地我觉察出里面隐藏着的恐怖。
平时总是嚷嚷什么环保啦,植被啦,仿佛自己是一个绿色组织成员,当我真实地钻进这原始森林时,首先感到的却是害怕。我先是默默地批评自己:
“小山,你叶公好龙。”
为了驱散恐惧,我后来索性大喊出来:
“小山,你是孬种!”
声音大得把自己吓了一跳,穿过寂静的密林,仍然有一点回声。我的嗓门越来越大,正感到得意忘形时,没有料到附近的几只鸟跟着大叫起来:
“哇――,嗷――”
我的腿肚子几乎转筋,赶紧闭嘴。
所有在平时不以为然的恐怖形象在这个时候排着队涌进脑袋:
“尸体、鬼火、女鬼、熊、狼、吸血僵尸、野人,啊!野人、异形、野人……”
渐渐地,野人开始停滞在我的脑海里。这里虽然不是湖北神农架,但是谁说过野人不可以到其他地方散散步呢?
周围的一切物件全是黑洞洞的,如同形态各异的跳进墨缸的怪兽,没有任何色彩。微弱的光线含含糊糊地勾勒出物件的形状。盘根错节的古树,张牙舞爪的异石,在黑暗中全都不怀好意地扭动着身体。一阵微风吹过,树叶和茅草象活物一样晃动,发出怪异的声响。
我低下头,不敢再看。
“野人”,我又想起,万一前面的路上有野人怎么办?我无法控制自己的想象――
光线圈出它的轮廓,它浑身长满细细的长毛,面目丑陋狰狞,翻着两只朝天鼻孔,流着清鼻涕,站在路中央一言不发,威严地盯着我,任凭长毛飘飘……
我开始犹豫了,我想回去!我想回到那温暖的木棚,我开始回想那跳动的红烛与篝火,还有和蔼的大嫂夫妻,与他老公一起煮酒论英雄谈天说地也不错啊,干嘛非要逞这个能?在犹豫不决的时候,我又想起武松的话:
“回去?那岂不是让店家耻笑!”
耻笑还在其次,我大约走了五六百级台阶,刚好一半,进退两难。我回想起大嫂的叮嘱:不要怕!看来害怕的不止我一个,以前肯定有回去的。我逡巡再三,还是决定继续攀登。
脚下的石阶偏偏不听话,哪里最阴森恐怖,它就指向哪里。一些茂密的灌木竹丛,密不透风,白天也定是黑漆漆的,小路却一定要从中穿过。竹枝竹叶不怀好意地抽在脸上,只好下意识地闭上眼,伸出两只手摸索前进。
我觉得自己同鬼魂没有什么区别了,唯一的不同之处在于我走路还有脚步声。说来你大概不信,最恐怖的物件竟然是自己,我的想象力随便发挥一下,把视点尾随在身后五米处看着自己的背影爬山,这个画面不禁令我毛骨悚然。
我在石阶的折弯处驻足休息的时候,忽然觉得身后有声响。它来自灌木深处,竹叶的沙沙声正由远而近,而脚步声也一步一步的向我走来,终于在树丛边缘停住了。
我屏住呼吸回头看着,那个东西分开竹叶,也小心翼翼地与我对视,我甚至能看到它两眼发出的绿光。
我不敢多想,更不敢停留。谁知道那是不是它,一个身高二米的长毛大汉,也没准是个母的,我的小命完了。就在逃命的同时,我发现树林里还有其它活物,“也许是猴子”,我给自己打气,梵净山本来就是金丝猴保护区,我不在白天上山,非要晚上钻进密林,惊动别人的美梦,这得怪我自己活该!
但身后的黑影却已经走出树丛,我听到它喉咙里发出的咝咝声,是要扑上来的前兆吗?
我没有多想,屁滚尿流地猛跑,而它只是远远地跟着。我回头看它便立刻站住,一动不动。
终于我跑不动了,我已经记不起来又爬过多少台阶,计数过的约有六七百,加上最初的三四百,应该胜利在望。我穿过一条短短的回廊,这大概是山上唯一的中式古典园林建筑,在里面走心里踏实很多。不管怎么说,这是人造的东西,如同有人壮胆一样。
雾气升上来了。
再向上爬了几十步台阶,是一片空地。我在淡淡的雾色中看到一处迥异于自然物体线条的轮廓――那三角形的屋脊。到了,我终于爬上第一处山民的窝棚。
我不顾身后和周围的黑影,用尽最后力气向那间屋子跑去,口中大喊:
“店家,开门呐――”
没人回应,我抡圆了胳膊朝门上拍,巨响惊破了山野的陈寂,屋子里没有一丝光,也仍然没有人答话。
“店家,开门呐――”
一声高过一声,“开门呐――”
“里面有人吗?”
门板几乎被我敲碎了,却仍然无人应声。
我不放弃最后的希望,在门上摸索着。
突然,在伸手不见五指的黑暗中,我的手触到一样东西,像电流,在我弄明白它是什么之前,我已经感到恐怖与绝望了,那是一块冰冷的有楞有角的金属――大锁。
倘若是恶梦,到了这一刻也该惊醒了吧,我可以两腿一伸,激凌凌打个冷战地坐起来。但仍然没有,在我30年的生命当中还不曾这般无助。
我双膝一软,瘫倒在台阶上。
安静了一会,我伸手在湿漉漉的外衣口袋中摸索,摸出香烟和打火机。凭借橙红摇弋的微光,我看到这是一把牢固的大铜锁,点点水珠和美丽的金色算是给我最后一丝安慰。我推动两扇黑漆漆的大门,露出一条缝,里面有木桌和板凳,两只铁桶,几根扁担,我只能看到这些。我拼命伸出手臂,可漫无目的的什么也抓不到。
我点燃一支烟坐在门槛上,全身放松往后一靠,两扇大门发出沉重的呻吟声,大锁与锁扣拉得紧紧的,随着我的蠕动,咯吱咯吱地扭着。
浓雾概括了一切,不再有山,不再有树,雾气打在我的羽绒外套上,沙沙作响。我的帽沿湿了,睫毛上凝结出水珠,脸上的汗与雾粘在一起,冰冰凉凉的往脖子里淌流。
我什么也不再害怕,纵然从身后爬出一头熊我也不会再逃,我已经没有一点气力。当然抱有希望,存有寄托的时候,你会担心会害怕,但是如果从里到外被扒的精光,比叫花子还穷,也只好听天由命,而目前我就是这样。
我放下背包,吃力地走到这小屋的正对面,默默地站着,如同面对一头睡着的巨兽。我视野中的场面颇像希区柯克所擅长表现的鬼气森森的小屋。这时候如果再爬上来一个人见到我,肯定会当成鬼魂。一路跟踪我的东西也不敢靠近,只是躲在树林里远远地看着。
继续向上爬?简直是开玩笑,绝对不可能,绝对不可能。
我开始思考如何过夜。
上树?熊是会爬树的,野人更不必说;去过廊?那里完全大敞四开,毫无藏身可言;最好的办法就是撬开大门进屋去睡,现在为了这把锁赔上一百块也值得。
呼吸渐渐平缓,我又听见溪水与林涛的声响,雾团一朵一朵地从眼前飞过。我再次点着打火机,开始查看大锁和木门,开始寻思如何下手,这房子的主人就不要太见怪了吧!
就在此时,我听到人声。不是从屋里,而是由雾气带过来,在耳边一掠而过。我竖起耳朵,没错,是有人说话,而且不只一两个,有男有女。我走上一处高坎,睁大眼睛寻找可能的方向。
是的,不远的地方果然有一处的雾气里包裹着若隐若现的金色,一闪一闪,如同是生命在跃动。
我却连兴奋的力气也没有,只是拎起背包,慢慢走过去。
一间木屋,里面的火光透过小窗和门缝把周围的一切染得金灿灿暖洋洋,在黑暗中拼死挣扎了这么久,再次看到色彩,看到火光,看到人家,有一种发自内心的感动。
我去敲门,一个男孩听到后使劲喊:
“妈妈,有人来了!”
几个山民正围坐在炉子旁边烤火,他们齐刷刷地抬头看我,好像都很纳闷。我放下背包,对着他们略微一欠身,算是打过招呼。女主人给我摆好钢丝行军床,铺上被褥,男孩又递给我一杯热茶,我很感激的接过,仿佛觉得自己重回人间。
山民们静静地坐着看我,一个中年人问:
“一个人夜里上山,怕不怕?”
我故作镇静地说:“不怕”,随即又改口讲:“只是略微有一点紧张。”
他们只是抽烟,并不理会我无谓的谎言,我自己倒忍不住笑了。
这里同样没有电,只用炉火。他们抱怨木炭:
“他娘的比吃米还贵哩!”
女主人递给我板凳,我也凑过去,挤坐在火炉旁。一只铁壶挂在炉子上,被烟熏得乌黑,热水是给我烧的。
有几个人指指点点地在议论我,原来他们已经分工,由其中两位明天一早抬我上山去,我才知道他们都是抬滑竿的。我年轻力壮,又是来专门体会野趣,哪里肯坐什么滑竿,婉言拒绝。这是旅游淡季,很难得有生意做,见我不肯,山民都有些失望。为了做一点道义上的补偿,我把三五香烟分给他们抽,他们都躬着身子站起来,很客气的拿过去。
我问起刚才惊栗的一幕:
“路边那间屋子里怎么没人呐?”
女主人告诉我,那间屋子是给客人专用的,旅游旺季里面会住满人,但是现在是冬天,也许几天都没人上山,自然就锁上了。
“几天都没人上山”,我插嘴问:“那么现在呢?山上有没有其他游客?”
主人们异口同声地回答说:“本来有五六个能与你做伴,但是今天下午全都走了。”
五六个?做伴?我才不稀罕。这么说来我是山里唯一的游客,大喜过望之余又得寸进尺,我希望在我下山之前一直如此才好。 
我怀着自豪感,提出一些以前从未问过的话题:
“你们这山既然是原始森林,有没有野生动物啊?”
问到点子上了,他们立刻神采飞扬起来,相当有兴致:
“多得很哩!但是多数在大山里面,从山门到这里还只算是大山的一角”。
“有金丝猴、有小熊猫,还有胡子青蛙。”
我知道那是很珍贵的蛙类,学名角怪,全是黑色。
他们埋怨我如果打算看动物就不应该冬天来:
“冬天动物都进山里去了,应该春夏季节来才好,这梵净山到了春天夏天就算你其它动物见不到,你也可以见到很多很多鸟。”
有人补充说:“梵净山满山遍野都是杜鹃花,别的地方杜鹃花只有半人来高,我们这杜鹃花长成树,品种也多,那才叫好看呢!”
“胡子青蛙那玩意儿鬼得很,隔着它十来米远它就能知道,上次有个考察队来费了很大劲才捉到两只。”
有这么多人陪伴左右,我渐渐恢复了常态。
我掉了伤疤忘了疼地问:
“梵净山有没有什么猛兽?比较凶猛危险的。”
那个中年人抬起头来,慢慢地说:
“前几年,有一头熊咬伤了海外游客的肩膀。”我的天哪!这里真的有熊。他又说:
“山里还有狼、狐狸和豹,其它猛兽倒没听说过。”
“其它猛兽?”“倒没听说?”光这些家伙就已经足够把我分尸几次,我的身躯差点变成动物粪便,连影都找不到!
我从小喜欢动物,自认为在这方面知识丰富,仔细问道:
“是什么品种的熊?”
不料想他的回答很不正规:
“有的熊长得像猪,很肥很笨,我们这里叫猪熊。”
猪熊,我第一次听说。
“有的熊像狗,长嘴,很利落,我们叫狗熊。”
难道这是狗熊一词的来历吗?可其他人都微微点着头,不容得我去怀疑。“还有一种熊最凶,能爬树,长得像人一样,叫人熊,进攻的时候会站起来哈哈大笑,最喜欢喝人的血啦!”他一边说一边把两手举过肩膀,一颤一颤地模仿给我看。
回想起我在路上所遇所想,不论它是否是幻觉,我都听得头皮发麻,毛发竖起,差一点向后仰翻过去。

在另一间小房里,几个小伙子正围坐着木桌打扑克,桌面上有不少二角五角的人民币,一元二元已经算是大额了。他们差不多都穿着褪色的旧军装,玩得很投入却很安静,都细语轻声的,我的床就在他们的牌局旁边。
我疲乏至极,和衣躺在床上。
大约九点半钟,他们几个清完帐,把缺角毛变的扑克牌使劲码放整齐,然后举起蜡烛顺着竹梯爬进我头顶之上的夹层。
木板和竹榻“嘎吱嘎吱”乱响一阵,几只蜡烛的黄光透过隔板和墙壁的千疮百孔在淡淡的柴雾中绘出成百上千条放射状的亮线,亮线交织在一起,变幻着,移动着,在地面和墙壁上投射出莫测的影。忽然间,烛火被一盏一盏地吹熄,我再次回到黑暗中。
朝南的墙壁用整块塑料雨布遮住,沉沉夜色透它而入,显现出锅碗瓢盆的剪影,隐约之中还能看到熏猪腿和几大串香肠。这样怪异的墙壁引得我独自发笑,但又说不清缘由。
头顶上与我近在咫尺的年轻人还在小声聊天,乳白色的浓雾从门洞和小窗里,不断地渗进来,渗进来……


第二天我醒来的时候,主人已经在做早饭了。男房东把一块黑乎乎的熏猪腿切开,哇塞!黑乎乎的外表我倒不怕,切开之后里面可是白花花的,厚厚的肥膘足有十公分。
“拜托你,大哥!我不吃这个!”我从行军床上跳起来。
他很迁就我,摆出一副无奈的口气说:
“我把瘦肉剔下来给你,行不行?”接着他淡撇撇地说:“你们城里的瘦肉猪才长到几十斤,大的百把斤,我们这里的大猪长到五百斤。”
他最大限度地分开胳膊,用两只手比划着:
“你们的猪吃饲料,那猪肉一点香味也没有,这肥肉,”他指着灶台上面一摞切得方方整整的雪花膏,“最香,我都不舍得吃哩!”
女主人拉着风箱,坐在灶台边笑眯眯地附和着。烧柴的大锅热气腾腾,是为那些抬划竿的人准备的早饭。
这小小的客栈虽然简陋,但干净整齐。两个男孩都在读小学,脸蛋红润衣服也很得体。大孩子在帮着妈妈洗菜,小的正瞪着光闪闪的大眼睛偷看我,看得出他们的生活水平不算太低。女主人也说他们在山门外边也有自己真正的家。
肥肉片先下锅榨油,它们很快萎缩,最后变成软软小小半透明的薄片,大块大块的白菜扔进锅后,沉重的木锅盖咚的一声扣上去。
我的饭菜比较精致,为了弥补旅游淡季收入的不足,为我准备的早餐达到四菜一汤。我壮着胆子尝了两片大锅里的肥肉,果然一点也不腻。

我继续登山。
这天在山门外有集市,我几次迎头遇到三三两两下山去的山民,他们热情地同我打招呼,并问我愿不愿意同他们一起去赶集。我刚刚爬上来,又掉头回去,不行不行。
树木并不高大,但极茂密,抬头看那树冠几乎密不透风。随着我慢慢地走向高处,开始望到层层叠叠没有止境的远山。
从某种意义上说,梵净山不是旅游区,它的全称是“贵州梵净山国家级自然保护区”, 1997年1月,联合国教育、科学及文化组织把贵州梵净山列入“人和生物圈计划”,在山门处的碑文上写到:“梵净山为国际生物圈保留地网之组成部分。此国际网由代表世界诸类主要生态系统之保护区所组成,致力于为人类服务之自然生态科学研究,亦系为测量人类对其环境之影响规定之标准。”
我走走停停,拎着三角架,悠闲得像在熟识的地方散步。经年累月的办公室生活绝对不是好事,我在大学里还经常踢足球,有不错的体力,仅仅几年之后,走得这样慢竟然还气喘吁吁。
经过了几户人家,但是屋门锁着,肯定下山赶集去了。几只雉鸡拖着长长的尾羽在一家人门口的台阶上啄食,见到我就不慌不忙地躲进树丛。它们的羽毛黄蓝相间,焕发出高贵的光泽。
大约在4000步的地方,后面有人喊我,是昨晚讲人熊给我的中年人,我们结伴而行。
我夸赞这山上好水土,他很得意的笑着,并介绍这里的老人高寿的特别多,有人70多岁还能挑着柴米登山,而他自己的年纪也已经五十有二。
我很快就后悔了,我总是拖人家后腿,他不时地扭头在前面、在上面等我。我数次催他先行,他非但不肯,还三番五次地要帮我背包,并说不收钱,只是帮个小忙。我羞得满脸通红,又无可奈何。
“废柴!”
我心里大骂,好彩我始终没有同意放弃自己背包的权利。
4500步叫做回香坪,有座二层的楼房,是山上最大的接待站。旅游旺季这里能住上100多人,如果住客过半,就会开动发电机,届时回香坪就可以实现现代化。
管理员老大爷对我说:
“三天之前刚刚有一大群金丝猴来过,有100多只。接待站成了猴山,连垃圾桶也被翻得乱七八糟,有的淘气鬼还掀掉屋顶上的瓦。”
我急切的问:
“它们什么时候再来?”
但大爷的回答幽默又令我失望:
“猴子也不是我养的,我怎么知道什么时候还来?有时半年来一次,有时连续四五天就在这附近的树梢上转悠,叽里呱啦叫得让人心烦。”
“它们怕人吗?”
他显得很有经验地说:“不是很怕,反正跟人保持着距离,给它吃的,等人走开之后才会过来拿。”
我怀着最大的侥幸心理打算在回香坪住一晚。
金丝猴没有来,大约晚上八点多钟,我却听到异样的人声:“噢――噎――”,尾音拖得极长,此起彼伏,顺便带出一声口哨,在混沌的黑暗夜空中久久回荡。
我躲在自己的房间内,独自面对一根跳动的红烛,静静地呆坐着,心中充满淡淡的迷惘和一丝恐惧。


第三天上午,我爬上山顶的客栈。很抱歉,我已经记不起这里叫什么名字,也许根本就没有名字,因为至此共有6600步,姑且叫它六千六吧!这里相当于泰山的南天门,并不是真正的山顶,往上还有几百步的路程。
我到过其它不少名胜,也听过数不尽的优雅名子,这峰那崖,有许多人对这颇有来头的称谓还喜欢饶舌一番,说不定还是以前的哪个天王老子御赐的呢!而且大放厥词的很多,光是冠以“天下第一”头衔的就有无数。我也见过无数摹崖石刻,好端端的巨石被凿得体无完肤,完全失去了本来的风貌。我们的祖宗不是很早就发明了纸张吗?我觉得这些书法家、这些文人墨客很残忍,而且霸道,如果有人不喜欢书法艺术怎么办?这岂不是强迫人家看?
而在梵净山,没有。
贵州地界的山石多是页岩,呈现片状,上山的石阶就是取自天然的石片搭成。如果用力在上面凿刻的话石片很容易碎裂。而且更重要的原因也许是贵州自古以来交通不便,没有那么多石刻爱好者至此吧!同样,矫揉造作、雕龙画凤的亭台楼阁在这里极少,极少,几乎没有。
我暂时在六千六的客栈住下,这里只有年轻的管理员和他的小侄子,我们商定好,每天只吃两顿饭,他还告诫我千万别远走,在山里阴天下雨的时候很容易迷路。
至此我可以实现自己的愿望了,往上再走几百步有一座庙,叫做镇国寺,我打算这几天到庙里去住,同和尚们一起吃斋,直到春节同他们一起过年。我想过一段另外的日子,看看他们念经诵文,更重要的是我希望远离世尘的高僧能给我这俗人一些点化。
我洗过脸,换上干净的衣服,毕恭毕敬地去见和尚。

我并不信佛,也不信奉其它宗教。无论在什么宗教场合我都不下跪磕头,也不躬身祈祷。我认为心灵深处应该有一处归宿,说他是佛或上帝都无所谓,重要的是它应该是最基本的人生准则,我认为这也是宗教最原始意义。
在厦门南普陀寺的大雄宝殿前,我见过一段趣事:
有个胖墩墩的先生带领一家老小来拜佛,看衣着就知道其家境殷富。先生指挥老婆儿子儿媳女儿女婿孙子孙女按次序依次排开,然后自己也加入其间,口中念念有词:保我全家身体健康、平平安安、人丁兴旺,保我财源广进、事业发达……然后虔诚无比地俯下身去,给佛祖施以大礼。
朝拜完毕,一家老小显得精神焕发,老先生走向功德箱,从口袋里拿出厚厚一沓钞票,他先对看护的僧人双手合十,念声阿弥陀佛,僧人还礼。钱箱的入口狭小,这一大把香油钱他分几次才塞进去。因为他太过醒目,很多游客围着看,有的人还跪在蒲团上,却停止磕头,斜着眼睛看钱箱,全都是很佩服很羡慕的表情。几十张百元大钞压在一元二元十元的纸币上,确实有分量。
最后的工序,按照常规他要把自己的名字登记在功德簿上。僧人为了表示敬意,为他翻开新的一页,又双手递给他一只笔。老人翻看前几页作为参考,然后挥笔写下自己的名字:王德才率妻刘金凤及其子女孙女,他略作迟疑,又写下几个大字――5000元,然后心满意足地长舒一口气,“5000”占据了这页纸的一多半,
旁边的人看着,惊讶得不得了:
“哇噻――,人家给了5000块哦!” 
在这短短的片刻,佛祖的脸上也黯然无光了。
可以我的眼光来看,王德才老先生并不是真的敬佛。他的意思无非是说我给了你五千块,你对我比对别人要更好一点喔!
倘若有了贵贱之分,信仰也就沦落为交易。更何况说有人心怀不可告人的目的,跪在佛祖面前,尽管他头如捣蒜,屁股撅向天,表现得再虔诚、祷告得殷切,这更不是真的敬佛,或者说这样的佛祖根本不值得崇拜。倘若不分青红皂白,什么人都肯帮,什么事都肯做,只一味的见钱眼开,佛祖就已经沦落成为小人。
旅游杂志介绍说镇国寺香火繁盛,在登山的路上我也见到许多香客缠在树枝上的红布条,我想这定是一间大庙!但见到却让我很意外,它很小很破败,更糟的是,庙里的三个和尚应贵阳某大寺院方丈的邀请参加法会去了,而且不知什么时候回来。我的方案全盘落空,我本计划在山里住上十天半月,现在只好大大缩短。
看守寺院的是一位阿婆和一条黄狗。阿婆对我很友善,有问必答,总是笑眯眯的;但对黄狗态度极差,可谓横眉立目、声色俱厉。黄狗总是忍气吞声地躲到佛像下面,它对我先是怒吼几阵,后来慢慢地开始围着我打转。我撑开三角架照相,好几次它都不请自到。仅仅十分钟之后它已经象我亲手养大的宝贝,与我寸步不离,连阿婆都很奇怪。
我带着黄狗去看蘑菇石――梵净山的标志性景点,上大下小,形如饭甑,后来有人把饭甑改为梵净。说实话,我对这样的景点向来不以为然,江山如此多娇,哪里是一块石头所能代表的呢?
陌生但亲密的伙伴欢蹦乱跳地在山坡上奔跑,有时跃上高高的岩石,对着远山狂吠,之后摇着尾巴很得意地看着我。我躺在草丛里,看着它那样子,咯咯地笑出声。我就像人猿泰山,而黄狗就是大象唐图尔,与这样的异类做朋友真的可以忘却一切凡尘。
我正打算带着它向顶峰冲刺,那狗却突然在我跟前歪着头,好像很困惑地看我,然后转身头也不回地跑了,我怎么叫喊也无济于事。大概还是受到了良心的自责,终于想起我是个外人,它宁愿再回到凶悍但熟识的阿婆身边吧!
过后的两天里我在六千六与山顶之间走了四五次,我有充分的时间留连在这自由的远山。

坐在办公室的时候,头疼的是客户。每天电话响个不停,最可恨的是手机,无论身在何方,都有一根无形的线你把拴住,深更半夜回去加班更是稀松平常;永无止境的方案、方案,改动、改动,令你不胜其烦。而如果没有客户,又担心活命。我总是说:
“我要去找个地方清静一下,我要扔掉这该死的手提电话!”
而梵净山的确是个安静的地方。在这里,时间是没有意义的,梵净山像一只停摆的钟,就这样几百年、几千年、几万年地躺在这里。
站在金顶的天桥上举目四望,山色空蒙,雾薄水清,我在一瞬间忽然领悟到了什么可以称之为永恒――我们所知的一切一切在这浩大的天穹之下又算得了什么呢?所有的历史和未来在无尽的长河里不过是短短的一瞬,所有的你我不过是曾经和将要在宇宙中飘浮的几粒尘埃……

我到山腰的密林里,踩着松软的腐叶围着山头转圈;我拿着硕大的杯子到山顶石隙里去一点一滴地接水;我把香客留下给予美好愿望的红布条一根一根地解开,又一根一根地系上;我又去镇国寺勾引黄狗,但它闭着眼睛根本不再理我。
所谓现代生活节奏给了我惯性,我总是看表:
“上山,好,2点钟回来”
“下去,哦,只需要半个小时”
我总是以为自己应该做什么,好像心里总有事情在惦记,但定住神仔细想想,脑海当中又是一片空白。后来我索性摘掉手表,这样我又不知道时间,是不是该去吃饭了。
在六千六的上面一点有收集矿泉水的小池,导管通向下面,流量不大但用之不竭,流到每户人家门口的木盆里,哗哗的溢出。什么叫做恩赐?什么叫做奢侈?起初我还喝茶,后来干脆举起瓢咕咚咕咚地大喝凉水,差不多每天要喝掉半桶,用这甘露洗净我的脏腑。除此之外,我每天还喝掉一瓶酒,泉香而酒洌,醉翁亭的主人若同在又会诗兴大发了吧!

一直都是阴天,贵州古语云:
“天无三日晴,地无三里平,人无三分银。”
有一种说法讲贵阳一词的来历也是因为“以阳为贵”。
我搬了一把椅子坐到旅店的屋顶上,这用作观光平台,供给游人眺望远方。
管理员的小侄子大约五岁,很听话,他以为我静坐数小时,一言不发是因为不高兴,经常拿来一些小玩意来哄我:打火机、香烟盒、小刀、空的易拉罐,他操着浓重的乡音,我实在忍不住,在他的小脸蛋上捏了一下。
平台正对面是群山合围、起伏和缓的开阔地。
云和雾在远处相接,从山丘之间的豁口里缓慢而平静地涌入,如同向盘子里倒入粘稠的炼乳。炼乳越聚越多,噢!我明白了,这就是云海了!
团团雾气从山谷里升上来,在山头间周旋,有的还气势汹汹地把我包裹住,只停留片刻,然后又毫不迟疑地弃我而去。
中国画讲究“水扩墨晕”、“笔舞墨歌”,现在的水与墨全是活的,像仙女在我面前甩开的袖裙,凉丝丝、轻飘飘地滑过我的面颊,展现着她的娟秀与缠绵,甚至还听到仙女们放肆的笑声,我就如同是她们的一个笨拙的玩偶。峰岫间云缭雾绕,没有人会不承认,大自然才是最高明的画家。

第二天夜里我突然醒来,窗外很明亮,我裹紧棉被出去看。
云海不见了,乌黑的云渐渐升高,慢慢地翻滚着,很快扯出一个天井。明亮的苍穹里,多半个月亮露出来,云团的边缘被镶上了亮线。
我站在门口的阳台上,眯起眼睛抬头仰望着。
我从来不知道月光竟然可以这么耀眼,她毫无生息地撒在树冠铺成的巨大地毯上,在无际的山丘间,像一块巨大的轻纱,柔和地移动着。
飒飒的林涛声停了,远处传来瀑布隐约的水声,在这寂静的月夜里,宛若天籁。
此时此刻,寒冷刺骨,而我却感到从未有过的安详与宁静。在这银色的月光下,肉体仿佛已经不存在了。我的魂灵像一丝清风,随同月光,飘进深深的山谷,越过连绵的林莽,在山丘间徜徉,在云霭间漫步了……


在六千六住过三个晚上之后,不知为什么,我开始不安起来。这天上午我吃过饭,突然决定不再久留。
我把自己的垃圾尽可能地带走。小朋友抱着叔叔的腿,一言不发地看我收拾行装,我竟也不敢面对他的眼睛。

下山的速度极快,我与每户人家都大声打过招呼,回香坪的金丝猴依然没来。在1200步,女主人看见我很疑惑地问:
“你不是说要呆半个月吗?”
我说:“我已经悟到了。”她听得云里雾里的。
在停车场抬滑竿的青年人还在等客人。一连几日,他们早晨下来,傍晚之前再回去,可是仍然无人进山。见到我,就指给我看一棵山溪高处的兰花,它静静的长在那,妩媚而娇嫩,如果不是众人多事,它的美丽就在那里自生自灭了,完全无需别人的溢美之词。
我在大嫂的木棚里休息的时候,年轻人好奇地围住我的三角架,它分开三条铝合金的腿,很自以为是地站着,有半人多高,那样子完全是个异类。有个穿旧棉袄的忍不住摸一摸,又掂一掂:
“哎呀,我的娘哎!这么轻!”
异类被他们几个人抓起来,都试一试。有一个说:
“用这玩艺做成滑竿,每次上山都能少抬三十斤,比那竹竿子强多啦!”另一个马上嗤之一鼻:“用这玩艺作滑竿,你抬一年也不一定赚得回来哩!”
湿度太大,照相机一见到水气,马上湿漉漉的,UV镜上甚至有水珠在流动,只好又收起来。

露水透过败叶,雨水沿着石缝,还有雾滴和溶雪,他们在千沟万壑的山间聚成白练,刷刷地流淌下来,汇成小溪,向山外流去。
水流缓慢的地方,溪水凝结成一块略带绿色的子玉,清澈透亮,我坐在溪间的岩石上,听水声汩汩,看波光粼粼,大大小小的瀑布日夜无休地忙碌“轰――轰――轰――”。
忽然想起斯美塔那的那首《伏尔塔瓦河》来了,两只明亮的短笛声盘旋在一起,婉转回肠,勾勒出溪水深处的两股寒流,它跃出水面,撞击着卵石,几个漩涡之后,踏着和谐的韵律和节奏,一波一波向前延伸着。

本来孤单的路途中,现在多了一个伴侣,她驾驭着我的思绪和寄托。
路过一大片石滩时,溪水渐浅,后来索性不见了,只剩下无数卵石。我四处寻找,正在担心她的去向而踯躅不前时,忽然在数丈之外又听到她的轰鸣。
啊!我想这水是有灵性的,不然的话,经过千折百转、高跌低荡,她怎么依然记得回家的路呢?
路程过半的时候,一直灰云四罩的天空晴了,虽不是碧空如洗,但确实见到了久违的太阳。暗淡无神的青山突然展示出纯净的绿色,绿得青翠,绿得夺目。几只伯劳啾啾地叫着,轻捷地掠过水面。溪中鱼儿也从避身处游出来,尽情享受短暂的阳光。这些精灵,如同活在天堂里。
啊!梵净山,你像粗装素裹的村姑,尔或以霓裳点缀,就让我心驰神往了;你又像在树荫下小憩的美女,被我这鲁莽的汉子偷看了睡态的娇容,惊破了甜美的梦。
快出山门的时候,几位旅人迎面走来,我不禁感到无比幸运,我还能奢望什么呢?这五天里,整座山都是我的。
我就要走了,却忍不住回过头来恋恋不舍地看着,云朵又再次浓重起来,群山也恢复她一贯的风貌。
静静地睡吧,我的美人。

(后记:我被人很多次问起梵净山的好处,可却支支唔唔地答不上来。在他们的眼里,这座不太知名的小山可能平淡无奇,但是对于我,我却认为她是一处可以用心灵交流的地方。)

mac_li发表于2012-05-28 00:0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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