吴哥行

吴哥行，是春节前到柬埔寨暹粒的一次一周旅行。行程不紧不慢，重要的景点没有错过，特别是吴哥窟、洞里萨湖、巴肯山。旅游的目的看起来是在看风景，其实还是通过一双眼触动内心的感受，我想这才是目的。因此来说，沿途所见林林总总的述说，不如几处有感而发更真实。因着这样的想法，不求完整，但求真实感受。凑成几段文字，也是路上随感随记而成，若对别人的再出发有所启发，算是一点儿功用吧。

吴哥行（1）---缘起

和老同学电话闲聊着邀约老同学的春节聚会。忽然那边儿一句：去柬埔寨玩儿吗？老田那儿在组团。思忖片刻，觉得和我的想法比较一致，问了时间、行程价钱，当即定了下来。没有什么原因，只是在这一刻忽然想起一句经典：活着是享受那份想走就走的洒脱，很多时候命运无常，就怕等不及…。

说起柬埔寨，让我们最容易联想的是佛教，但是对我这样的年纪的人来说，和时代的密切关联却让我记忆深刻。炮火连天的七十年代，及至八十年代，柬埔寨的内患外乱曾经使它成为世界新闻的焦点。记得那时，红色高棉、西哈努克、马德望省、波尔布特、乔森潘等经常成为新闻关键词。还记得大约1978年，波尔布特到访中国，我们一群中学生被组织集合到天安门广场，迎接英明领袖华主席陪同的客人，整整站了一上午，漫长的等待，直到中午，却连影子也没见到，只做了陪衬的欢迎群众。

一直到九十年代，随着红色高棉的失势，才渐渐知道红色高棉曾经制造了多少悲欢离合的人间悲剧，知道了万人坑，知道了大锅饭，男女分治，以及更著名的s-21监狱！遗憾的是，此次行程只是到柬埔寨西北部的暹粒，不到金边。对于那段历史的访问看来是不可能了，不然，我还真有点儿兴趣。好在吴哥窟是举世闻名的胜迹，依然值得人们向往和流连，一生中又能有几次这样的远行呢？打起精神，上路吧！

吴哥行（2）---启程心情

一大早赶上了清晨的一场小雪，怕误了行程，早早坐上了机场大巴，早早来到了机场。和领队接上了头，随后是漫长的等待。一直到将近两点才进了机舱，又是漫长的等待，直到此刻已经将近四点。

领队的小伙子姓谢，就像他的长相，名字里有个“帅”字，索性就叫他谢帅吧。典型的八零后，喜欢上网，上微信，上qq，爱说爱笑，爱开玩笑，经常一路行进中就听他在后座引得一群女孩哈哈大笑，虽然隔得远，也总竖起耳朵听他讲什么，还是听不清楚，只知道他在讲笑话。谢帅虽然年轻，却走南闯北走了太多地方，光宝岛台湾就进出四十多回。可谓经验丰富的年轻人。玩笑归玩笑，旅途中的一些注意事项和细节却从不马虎，包括集合时间和地点，安排住宿，退订房间，是否有遗忘，甚至年纪大的人是否忘记了容易遗落的假牙，让人感到放心踏实。十四年没有在家过春节，去年添了宝贝儿子，今年打算第一次和家人过春节，也让人感到唏嘘…。

同行的团员中有一位外籍人，年纪约略四十岁左右。等待办理登记时分大家一溜坐在一条条凳上，我最后一个过来，居然几乎坐满，看到老外身边有个空位，径直走了过去。他从埋首的书中抬起头，微笑着一句中文：你好！我报以问候，并称道她的中文说得好。并用英语与之交谈，得知来中国四个月，在京郊附近一所小学教书，来自美国。彼此寒暄一阵，他又是自顾地埋首自己的书中。过一会儿他起身离开，放下看着的书，我瞥了一眼，是Cambodia traveling guide一类。看来又是一个认真的美国人，临行前想做足了功课，将目的地了解充分。走之前我也将能找到的有关柬埔寨资料尽量的了解，特别是有关柬埔寨的视频看了不少，因为年代的印象，也将红色高棉和有关的视频看了不少。上世纪六七十年代，也是美国人在越柬“大有作为”的年代。想想如果身边的美国人不介意的话，和他对那段历史聊一聊该是有点儿意思。

身旁的美国人也一直在专注他的guide，看起来他还是比较内敛。曾经看到一份杂志，谈到瑞士人理智而克制。那份理智与克制，让人就算再大的热情去和别人交往，也会小心翼翼，生怕惊扰了别人的世界。作者在那里见到的老人，夕阳下或坐或走，但大多是独自一人，少有我们在祖国见到的三五成群，或玩或唱或跳。看来这世界不一样，人群和人群也不一样，彼此尊重相安不扰为好吧。想想我们自己的人生路，也是有了高兴或不快愿与朋友分享，从这个意义上，中国人的亲情、友情给人生增添了很多愉悦；但有时，一个人的世界与他人的世界还是有着不同，自己的一方世界当不足以为外人道的时候，或不被外人理解，又怕被外人的“热情”惊扰，失落了来有踪、去有意的所以然，独自安静的思想便会给人以力量。

一直以为，人的精神、感情同生命一样是需要进化和成长的，成长需要正常的宣泄。我的口才较拙，及至年长一些还好些，早年年轻时代，特别是少年时代，不善辞令，也少有表白，被人认为内向、嘴笨，但心里一直几分委屈，像茶壶煮饺子，内心有思绪左右冲撞，也没理出个头绪。及至年长，才真正明白，无论是哪种气质特点的人都有自己生命成长的方式和特点，口若悬河的人可以先声夺人，出口成章，夺人耳目，制造影响，或者培养追随者；伶牙俐齿、巧舌如簧的人可以占取自己的利益空间，避开对自己不利的情势；而愚嘴笨舌的人，可于无人打搅时空里写意自我、直抒胸怀、畅快人生。说到底，人群中不存在严格的所谓外向或内向之分，一个外向热烈的人也许内心苍白枯萎；一个外表内敛甚至让人感到冷漠的人，也许内心升腾着一团团火焰。

无论远近，旅行看的是风景，旅游的是心情，反观闻自性，游历中，体验了自己的心灵感受。正应了那句话，当命运给你关上门的时候，上帝会为你开启一扇窗，写作的自由也是上帝为我们开启的一扇窗。通过这扇窗可以看到大千世界，更可以充分地看到自己。

吴哥行（3）---等待

原本准备行程的时候准备了笔和纸，准备记录下随行感想，却不经意中将他们放进托运行李。看着座位上配备的垃圾袋，可以展开来写，只是没有笔，不行就向乘务人员借下笔，这样想着，又下意识地在所有袋子里摸索着，希望能有意外的发现。发现了，果然在腰包中发现一只笔！

坐在机舱里的晚点的起飞让人感到无所事事的难耐，想到了英文里的killing time一词，一直以为这样的词汇更多的消极意味，现在觉得生命除了有目的性，那些不期而遇无法避免不情愿的事情，那些无所事事、干嘛嘛无聊的难耐时光，有时实在没有太多精神去支撑，这时只有去消磨，只有去kill的。那些平时觉得自己活得再有滋有味儿或者再有光彩意义的人，此时此刻也会有不能或不愿自主的时候。看看周围的人，除了看电影，要不嘴里不停地嚼着什么，再就是睡觉，即便睡不着也是闭着眼守着这份难耐。人活着的时候，有很多空白需要填充，既需要有意义的填充，也需要无聊的填充，填充内容已经无关紧要，填充的动作和过程更重要。这样想着，也这样漫无目的地写着，反倒不觉得时光的难捱，不觉已过去大半…。

人生需要努力的，但又不尽然。写写自己的心境和所想所思，难道不是一件和吃饭穿衣一样的平常事吗？平常的事情做了，也就成全了平常的生活，平常的生活少了许多乏味。快乐的行，快乐的写，快乐的生活。快乐的行成就了快乐的写，快乐的写也成就了快乐的生活。

吴哥行（4）---高棉人的微笑

看着航空小姐们一张张和蔼可亲微笑的面容，想起其他航空公司那些空乘人员，也和柬埔寨小姐一样，对待客人都是笑容可掬，原以为这多是客套，但见他们在彼此交流同样也是一样的礼貌有加，笑容可掬，这让我相信不仅仅是装点更不仅是职业性，似乎是来自他们固有的本性。事实上，在以后的路途中我遇到的许多柬埔寨人脸上都浮现着那种亲切的微笑，特别是在和他们交流的时候，那种微笑更充满了善意、祥和，哪怕是在想要向行人讨要几文钱的时候，他们的笑容也让人觉得少有几分心机和诡诈。

初次见到当地的导游小黄，给人一种憨憨，甚至几分笨笨的样子。给我印象最深的，是他憨憨的微笑。逗趣的时候微笑，解说的时候微笑，觉得自己做的不当的时候也是微笑。随时遇到的许多柬埔寨人，或在街头，或在酒店，或在餐厅，初次的陌生相见，都是微笑，瞳孔里漫射着善良和淳朴，以至让我怀疑，这一微笑似乎已经成为高棉人的符号。

也是在一处路边小摊儿，一个叫卖图书光盘的小伙子和我攀谈起来，小伙子不会中文，我们用简单的英语交谈。他卖的书大部分都是儿童教育方面，翻看了几本，似乎兴趣不大，彼此又聊了旅行，他很喜欢中国，认为中国伟大，中国人伟大，我礼貌地请他有机会来中国看看，北京欢迎你！小伙子也是害羞地微笑，说自己没有足够的钱，等挣足了钱会去，说话时伴随的笑是害羞夹杂着腼腆。

在女王庙的参观中，临近景区的终点，偶然瞥见一小女孩，衣着略显褴褛，跨坐在一个破败的庙宇门槛上，身旁散放着一些小件工艺品，像是以叫卖为生。看着小女孩乖巧的样子，不禁打开相机给她拍照，看着我的镜头，小女孩略带羞涩，我用英语对女孩说：show me a smile，小女孩露出羞怯的笑容，定格在相机中。一样的善良质朴的微笑，让我感到亲切。

一路下来，走到景区旁的一家店铺门前休息，店主的小女孩约莫三四岁，很喜欢围着我转，喜欢和我躲猫猫，一待露出脑袋，便是嘻嘻的大笑。一遍遍地躲藏，也一遍又一遍嘻嘻地大笑，笑声感染了我，为她抓拍了几张，又让女孩的母亲为我们照了合影。女孩欢快地跑着，一不小心摔在地上，磕了头，又变成了哇哇大哭，哄过之后，抽泣的脸上挂着泪珠，平静的眼珠里能依然看到和嘻嘻笑着时一样的纯良、无邪…。

在吴哥寺的顶层，一尊尊栩栩如生的佛像，让我近距离感受到了吴哥文化对佛祖的信仰。也是在这同时，从导游嘴里知道，其中那座微笑的佛像当年被法国记者拍下，命名《高棉的微笑》，从此吴哥才为世人所知，蜚声世界。的确，高棉的微笑不仅雕刻在石像上，更多地是浮现在每一个遇到的高棉人脸上，属于那些真正善良淳朴的高棉人。

当然，整个行程中所见人们的表情也未必都是微笑，就在洞里萨湖上，一叶小小的湖舟上，摇船的女主人是越南过来的难民，两个小女儿，一个还在酣睡，一个裸露着臂膀上缠绕着蟒蛇。一家人靠表演蛇技为生。我凑上前去，给小女孩拍了几张，摸了摸蛇身，小女孩目无表情的面容，忽然抖动蛇身来吓唬我，呵呵。

同样的笑脸，也浮现在当年那个神秘的首领波尔布特的脸上，浮现在乔森潘脸上。几位红色高棉领袖们都受过良好的西方教育，他们那如沐春风的脸给了我们这代人留下深刻的印象。多少年过去后，那些被他们打造的残酷历史也让人印象深刻！微笑与微笑不一样，甚至同一民族一样的微笑也有着不同。我们只能认为，真正的高棉人的微笑不应写在他们脸上，写在这些高棉人脸上的微笑，这让我们有几分战栗。但愿我们所见，今后所见都是那些真正发自内心纯良、朴实的微笑，因为，那才是真正高棉人的微笑，他同吴哥寺雕刻中的高棉的微笑一样，流传百世。

吴哥行（6）---小吴哥的日出与巴肯山的日落

观看日出是在小吴哥建筑群。小吴哥的建造比大吴哥还要早。白天去过一次，之后还再去，是为了观看日出。凌晨时分出行，确切地说是还不到凌晨出行。一片漆黑的朦胧中看不见什么，黑暗中的人走近了才能看到对方。低声细语成片的人群一同朝向同一个方向赶路。

找了合适的位置站好，等待日出的出现。天色渐渐明朗，东方的天空也逐渐出现了云彩的斑斓。日出前的景象和巴肯山日落后的景象很有几分相近，同样是彩霞满天，云彩被镀化成或红、或黄、或橘黄色，只是一个渐渐暗淡，一个渐渐明朗…。

看着天色越发的明朗，东方变得明朗，及至整个天空都变得明朗，最后变得整个天空同白日一样的明朗，却不见日头现身，想必是一个云层蔽日的天气了。不再指望日头高照了，这样想着，也就走向返回的路，时而回首望望小吴哥的上空，依旧是白昼一样的云天，更加相信了我的判断，日头高照已经是无指望了。

回到返回集合地，遥望吴哥城的城池，依旧像离开的样子，大片的云朵下，云朵的光芒照耀着神秘的吴哥城。同去的伙伴都还没返回。我背对着吴哥城，和导游漫无话题地闲聊着。忽然，面对着城池的导游出声：快看，太阳出来了！一席话惊得我回首一望，一轮红彤彤的朝阳骄傲地俯视着吴哥城，整个城池被渲染成金红色。同巴肯山的日落一样，太阳上升的速度同样很快。我迅速地抓拍，尽量弥补着错过的遗憾。

行程中的一天，临近傍晚时分，去了巴肯山。据说这里的落日很美。排了很久的队伍才上到山顶，发现已经是人头攒动，面对西方日落的一侧已经是人挨着人。看着日头还没有衰败，索性到了东侧人少的地方坐下来歇息，想来看着东边的天色变化等待西边日落的时分也不迟。随着东边天色渐暗，人烟渐少，起身走向西边，走的当口，发现日头半个身子已经向下埋藏，嵌入了云层，随即迅速按下快门捕捉，日头下降的速度很快，大半个身子已经淹没，就要快消失了…。消失前的西方云彩被渲染的一片灿烂辉煌。太阳就要逝去，听的后面的人们在感叹：太快了、太快了！这么多人看她，她害羞了…。

这一切的变化都像是我们的生命。一切的消逝和泯灭来临之前，我们都还以为时光还早，甚至漫不经心，落幕一朝突然降临是那样的迅疾，让我们措手不及…。

天色暗了下来，下山的路拥满了人潮。路边的一处平台聚满了依然向着西方拍照的人群，凑上去看，却见火红的太阳又挂在西方的天空。原来是太阳刚才短暂的隐退之后的再次现身！再次现身人间的太阳显得更加火红，更加绚烂，更加圆润。凤凰涅槃后落日的光芒不再刺人耳目，却更加赏心悦目。是日头在和我们开玩笑还是在捉弄我们？希望这样的游戏只是出现在大自然而不是我们的命运，倘若出现在命运里，岂不有太多的惋惜？让那些等不及没有耐性等到最后的我们错过人生的美丽？可是，谁又能算计人生呢？《一代宗师》里那句经典：“人生若无悔,那该多无趣”？明了这句话，多少减轻了我们错失的遗憾…。

无论是日落还是日出，想来都是在自以为已成定局的情况下，失去了精彩发生时刻的捕捉。仔细想想，大自然没有同自己开玩笑，而是自己没有耐心，一意的主观判断，错失了欣赏精彩的瞬间。看来，喜欢自我意识的主观判断无疑是要命的缺点，自我得意时也是遗憾失落处，日落的遗憾和日出的遗憾都让我体验。也许有些人也有和我同样的毛病，这让我们错失了风景，错失了美丽的风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