雷暴中的箭扣长城
人生就是一场艰难的跋涉,越过千山万水,在闪电与风暴中前行,寻找真正的自我。感谢每一位伴我走过这段旅程的朋友。特别要感谢你,来自天山的精灵。——记雷暴中的箭扣长城
一、彻夜难眠
虽然在北京生活了二十多年,却只去过一次长城。那还是在我上初中的时候,1994年4月,学校组织去了一次慕田峪长城。不巧的是,那天下了一整天雨,我只是撑着伞在长城上走了半天而已,我全部的注意力都集中在了脚下湿滑的城砖上,至于长城本身是什么样子的,反而没有印象了。
时间飞速流逝,进入了21世纪,很快,21世纪的第一个十年也过去了,而第二个十年也过去了一半,我终于在整整21年后第二次来到了长城。这次我要攀登的,是在慕田峪长城西边不远处的箭扣长城。
我这个人其实对于爬长城这类活动是没有什么热情的,我更喜欢在运动场上运动,而不是这种像动物一样在野外活动。并且4月11日那天我竟然在凌晨1点47分就醒来,再也没有睡着,整个人的精神处于萎靡恍惚之中。大约凌晨三点,窗外下起了雨,从雨点落在窗玻璃上密集的声音判断,这不是一场小雨。我在黑暗中看着天花板,心里祈祷这雨能下到中午,那样我就不必去爬那让人精神崩溃的野长城了。
凌晨四点半左右,雨声渐渐小去,东方已经泛出了隐隐的白色,我拉开窗帘的一角,看到了夜空中那轮皎洁的明月。在心里默默的问自己,我这样子,还能去吗?捱到了五点半,我决定无论怎样,都一定要去!因为我这次去箭扣,是为了能见到一个姑娘——小芳。挣扎着从床上爬起来,简单洗漱了一下,背上背包出了门,时间是5点40分。
在天通苑地铁站和秋水碰了头,然后一起去东直门的集合地。到达东直门银座大厦集合地时是7点整。等了二十分钟左右,见到了小芳,她和我同学大胡正巧在地铁上碰到,两人一起来的。我和小芳虽然已经认识了三年,这次却只不过是第二次见面。她原本说什么也不来爬长城的,但是经不住我巧舌如簧,口吐莲花的一通忽悠,终于被我说动来了。而我之所以一定要约她出来,是因为我真的很喜欢她。大胡问过我到底喜欢小芳的什么地方,我支支呜呜的说不上来。其实我不是说不清楚,我只是说不出口。因为小芳的性格很像我曾经的爱人缇恩,而缇恩的性格,是那种欢笑中隐含着忧郁,温柔中裹挟着任性,成熟中浸润着天真。我身边的所有人,都曾经力劝我不要和缇恩交往,说我这样一定没有结果。但是我这个人的性格,是绝不向这个世俗的世界低头,勇敢的追求自己的所爱,与缇恩整整交往了七年,最后无果而终。缇恩的离去,给我的心留下了一个空洞,而这个洞,让我的心时时刻刻都能感受到隐隐的伤痛,直到3月21日在植物园见到了小芳。
7点50分车从东直门出发,司机没有开空调,封闭的车厢里又热又闷,我原本打算在路途中睡一觉,补一补体力,却因为胸闷而无法入睡。小芳坐在我的身边用iPad听着音乐,至于是什么歌,我记不清了,只记得那是一个女声,用一种特别苍凉的嗓音唱着一首哀伤的歌。由于精神恍惚,我无法集中注意力,我甚至不知道车开了多久,向哪个方向开,我只希望车能尽快到达目的地,停下来让我透透气。原本想在路上和小芳好好聊一聊的,也因为精神萎靡而没有讲太多话。我不敢想像,以我当时那种精神状态,一会儿将如何攀爬这修建在崇山峻岭之上的,数处坍塌,以艰险著称的箭扣长城。
二、山高路远
9点50分,大巴车停在了道路的终点,山脚下的顺通渔场,我和小芳就要从这里开始长城之行。这次的路线为“短线”,较之于以慕田峪为起点的长线要短七公里左右,本来我们原计划是走长线的,但是由于我精神状况极度不佳和长线人数限制,所以我们选择了短线。在山脚下,我看了看时间,此时距我从梦中醒来已经过去了八个多小时,如果是平日上班,此时对应的时间是下午两点,我应该正趴在桌子上打盹。而眼下,困难的征途才刚刚开始。
一行人沿着山间的小路,在山谷中蜿蜒向上。一路上都是让小芳走在我的前面,这样万一她跌倒我可以在下面扶住她。这条上山的道路其实并不是真正的路,而是被雨水冲刷出来的干涸的山涧,到处都是圆润的石头和光滑的石壁,这是常年累月被水流打磨的结果。有很多地方,由于石壁特别光滑平坦,必须手脚并用才能攀爬上去,我有些担心小芳能否爬得上去,毕竟这是她第一次爬野山。而出乎我意料,这个看上去文弱的女孩儿,竟然身手敏捷,很多我都很吃力才能通过的地方,她却轻松越过。尽管上山之前我把她的全部负载都塞进了我的包,但是我还是很难相信她能以这么快的速度走在我的前面。
11点30分,经过一个半小时的攀爬,我们终于来到了这次长城之行的起点,涧口。也就是箭扣长城“扣”的位置。形象的来讲,就是字母M中间的那个低点。长城在这里横卧于垭口之上,处于相对较低的位置,两边各向东西方向沿着陡峭的山脊奔腾而去。同行的人有背着小炉灶和水上来的,大家在一个烽火台边支起了火锅,由于我不吃肉,所以没有去凑这个热闹。涧口相对于周围的山峰处于较低的位置,故而这里的风比较大,刚刚上山时出了一层透汗,在这里被山风一吹,我不禁打了个颤。看到小芳也有些哆嗦,我急忙站在她身边,背对风向,希望能帮她挡住一些山风。尽管我是一个肩宽胸厚的汉子,但是依然不能挡住这凛冽的山风。人类力量的渺小,在大自然面前几乎可以忽略不计。
12点10分,休整40分钟后,我们再次踏上了向西的征程。
我和小芳出发较早,走在队伍较前的位置。由于长城是修建在地势险峻的山脊之上,岁久年长风化严重,很多地方都已经不见了城砖,只剩下碎石,这为我们的行程增加了不小的难度。有几处峰火台由于完全坍塌阻塞了道路,我们不得不从城墙上下来绕过之后再攀上城墙,这也严重延缓了我们前进的速度。14点20分的时候,我们终于来到了天梯。这是一段最窄处不到一米的城墙,两边是深不见底的悬崖,上下的角度在70度左右,个别地方甚至接近了90度。此时天空中已经阴云密布,零星掉下了雨滴。我和小芳都有些着急,我们拉开了距离,她走在我上面五米远的地方,我只有用力抬头才能看见她的脚。由于心里着急,我们都没有留意天梯的险峻,不停的向上攀爬着,一路之上都忘记了回头去领略这古人的工程奇迹。
过了天梯之后,又是一段更为破碎的长城,很多地方的垛墙已经完全消失,没有了垛墙的保护,人一不留神就会跌落到墙下数百米深的山谷之中,后果难以想像。小芳始终保持在我前面10米左右疾步前行,这让我感到了深深的惊讶。看着她矫健的身姿与背影,我不禁想起了曾经的爱人缇恩。缇恩是一个柔弱的湖南女孩儿,弱不经风,肩不能挑担,手不能提篮。如果这次伴我同行的不是小芳而是缇恩,恐怕在到达天梯之前她就已经体力不支了。
我们在鹰飞倒仰之前的一个断崖处停了下来。一是由于有其他队伍的人在这里向回折返,说是前方无法通过,二是因为我和小芳走的太快,把领队丹丹和折翼落在了后面,没有他们的带领,我们俩也不敢贸然前行。这时天色愈发的阴沉下来,远处已经传来了隆隆的雷声。我焦急的看了下时间,15点15分。我有些担心,如果下起了大雨,我们还能不能安全的在天黑之前走下这险峻的长城。在断崖处等了30分钟左右,终于等到了丹丹,在确认前方可以通过之后,我们开始攀登断崖。之前其他队伍的人是系了根绳子下来的,但当我和小芳开始攀爬的时候,那个队伍的人已经把绳子收走了,我们俩只能完全徒手攀爬这处90度的断崖。我让小芳把背包给我,她不肯,她说她的包已经是空的了,她不愿再给我增加负重。我略微思考了一下,让秋水在最前面,小芳在中间,我在最后面,开始攀爬断崖。
这段五米高的断崖,对于我和秋水这样的徒手攀岩高手来说,是完全不放在眼里的,即使不用脚,仅用两只手,我们也能爬上去。但是对于眼前的这个女孩儿,这个第一次来野长城的女孩儿,甚至是第一次爬野山的女孩儿而言,难度可想而知。接下来的事,真正让我震惊了。无论是攀爬的速度,还是踩点的准确性,以及身体的协调性,小芳都表现出了一个优秀登山者超乎常人的素质。这段看起来无比艰险的断崖,她只用了不到两分钟就攀援而上。我真的自感不如,因为我在攀爬过程中至少有两处没有找到踩点,双脚踏空,我是完全凭着臂力强行攀爬的。上了断崖,回头向下看了看,不禁对小芳再一次心生赞叹,好一个“野姑娘”啊!
一道闪电划过了鹰飞倒仰的敌楼,照亮了半个天空。滚滚的雷声在山谷中回响,在山峰间激荡。“关闭手台!关上手机!”领队折翼对所有人大声呼喊着。此时,又一道闪电照亮了昏暗的天空,黄豆大的冰雹裹杂在狂暴的山风中从天空向地面砸来。由于我在上山前自做聪明的把两件雨衣都留在了车上,这时面对这排山倒海般倾泻而下的冰雹真是后悔莫及而又不知所措。我和小芳躲进了一个敌楼,小芳要打伞,被折翼拦住,因为伞的金属骨架会吸引雷电。由于要赶在天黑前下山,我们不可能在这里一直等下去,稍事休整以后,我们决定冒雨前行。
我把野战遮阳帽戴在小芳头上,对她说:“戴这个帽子,头发不会湿。”
“那你戴什么?我不戴!”她把帽子拿下来戴在我头上。
“我不用戴帽子!我是男人,我又不怕着凉!”我有些着急。
她没有回我,就是坚持让我自己戴帽子。
“你看你的手凉的!你不戴,我也不戴!”我真的有些生气了,我握了一下她的手,她的手是如此的冰凉,这让我心里更加焦虑。
就在此时,又一道闪电划过了长空,这电光火石的一瞬间,我看见了她眼中那道迷蒙的光。那道光芒,那种眼神,是如此的熟悉,而又是如此的遥远。2009年8月,余姚阳明西路,我曾经在一次雷雨中看见过同样的眼睛,那是缇恩的眼睛。
看到我们争执不下,折翼急忙走过来,从裤子口袋里取出一件一次性雨衣,让小芳披上。小芳不肯要,她说折翼会被淋湿,折翼说他穿的是冲锋衣是防水的,可以当雨衣用。我点了点头,检查了一遍小芳的背包拉链,给她披上雨衣,在雷暴中,一行人向着远方继续前行。
也许是因为心里着急脚下疾行,也许是因为落下的大部分是冰粒而不是雨滴,在电闪雷鸣中行走了半个小时,我的衣服竟然没有湿,只是领口里掉进了一些冰渣。在到达这次长城之行的集合点“北京结”的时候,雨终于停了。我们在那棵著名的云松下拍了集体合影,然后开始下撤。这时是16点20分。
下撤的路线要比我想像中漫长的多,虽然是一路下行,但由于刚下过雨,让本就困难的道路变的更加湿滑难行。小芳在我前面20米距离,始终保持着小跑的速度,这让我有些喘不过气,很快我们就把后面的人甩的无影无踪。长城之上只有我们两个人的身影。在一个峰火台,我实在有些体力不支,叫住了小芳,我们在那里休息了五分钟。整整五分钟,后面还是一个人也没有跟上来。由于秋水不知去向,我很担心他出状况,我喊了几声,没有回应,小芳说她来喊。
“秋水~~~”
小芳那女高音的嗓音是如此的具有穿透性,她的声音穿越了残破的城垣,掠过了苍莽的群山,刺破了沉寂的天空,我条件反射的用双手捂住了耳朵。
“我在这~~”远远的,我听到了秋水的回应。由于疲惫不堪和精神恍惚,我的大脑处于缺氧状态,我甚至忘了我的背包里其实有手台,可以通过手台和秋水联系。
三、甘心情愿
到达庄户以后,我们进行了最后的1小时公路急行军。小芳在这最后的路程上再次显示出了让人惊叹的体能。她以竞走运动员的速度在前面领着我和秋水一路疾驰。在我们就要到达停车场之前,天空又一次电闪雷鸣,这一次不再是冰雹,而是真正的倾盆大雨。由于是已经接近终点时才赶上下雨,所以我们都没有被淋透,这一切都要感谢小芳。没有她在前面领队疾行,我们是肯定要被淋透了。
19点40分,大巴车离开了这山脚下的停车场,向京城驶去。
车窗外如织的密雨,朦胧了我的视线。这一切就像是梦境,如痴如幻。她靠在我的肩头,双目微合,默不作声。借着忽明忽暗昏黄的灯光,我静静的凝视着她,就像凝视着一个婴儿。
耳机里传来郭峰的那首《甘心情愿》。
漫漫的长路,你我的相逢
珍惜难得往日的缘分
默默的祝福,轻轻的问候
互道今生多保重
多少岁月已流尽
多少时光一去不回头
可在我心中你的温纯到永久
不知是被这首歌所触动,还是被这静谧的一刻所感染,我不禁滑落了两颗泪水。此时此刻,我的心里也下起了雨。2011年5月2日晚上和缇恩分别时,上海也是一片烟雨迷朦。
这是一个傻傻的,天真的,像孩子一样单纯的姑娘。也许她永远都是一个长不大的孩子,一个不会照顾自己的孩子,一个注定漂泊异乡的孩子。我生命中出现过的女孩儿,有的来自多雨的江南,细腻而温婉;有的来自苍茫的林海,坚毅而豁达。而这个靠在我肩头的姑娘,来自沙漠与云海中的天山,她是冰山上的精灵,来到了人间。
四、后记
在回天通苑的地铁上,秋水对我说,“你娶了小芳吧,她真的是个好姑娘,一点儿也不娇气。”
我轻轻的叹了口气,没有回答他。一切随缘吧,我在心里默默的告诉自己。
You ever feel like when you met someone, they fill this hole inside of you, and that when they’re gone, you feel that space painfully vacant?
你有没有过这种感觉,你认识一个人,填补了你内心的空洞,后来她失踪了,你内心充满痛苦的空虚?
曾梦想仗剑走天涯
看一看世界的繁华
年少的心总有些轻狂
如今你四海为家
曾让你心疼的姑娘
如今已悄然无踪影

济元发表于2015-05-16 17:22
是龙哥的队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