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明飞歌】前世今生之献陵归来

【前世今生】之献陵归来

【缘起】

公元2014年11月22日，农历甲午年十月初一，节气为小雪，又为寒衣节。

这本是一次由我发起的寻常的户外活动，活动路线自十三陵水库起，翻越蟒山，过天池，经德陵、长陵，至长陵村品永乐饸饹宴终。

参观献陵原本不在计划之内，那日午后却如鬼使神差。那日饭罢之后，活动行程至此本已结束，我看时间尚早，就此归去恐不能尽兴，于是便按图索骥率众人步行跋涉数公里，前往离饭馆最近的献陵参观。

献陵归来之后，冥冥之中似有天意，与此相关的诸多思绪如云翻涌，曾几度行文，又几度中断，而今又重拾，方得这一段剪不断，理还乱，三生两世，恩怨痴缠的悠悠花事。

彼时正值初冬，晨起的风里颇有几分寒意。蟒山的红叶已经基本落尽了，剩下的寥寥几片残红兀自在风中摇曳。立冬已过，秋已渐远，冬却渐近，周遭显现出一派肃杀的冬日气息。

我们一行十多人，一路有惊无险圆满完成穿越。长陵村午餐之后，我看时间尚早，便带领大家到离饭馆不远处的献陵参观。

长陵村至献陵之间，由一条宽阔的双向两车道的乡间柏油路连接。这条路在一片荒草弥漫的田野中蜿蜒延伸，似乎遥遥不知去向。路两旁的田地里稀稀拉拉地种植着各种果树，此刻这些树木光秃秃的看不到一点生机。远处是低矮起伏的燕山山麓，也是灰蒙蒙的一片。周边人烟稀少，与长陵相较，尽显落寞荒凉。

沿昌赤路北去，行至一个丁字路口，顺黄泉寺路右拐之后，便看见一座红墙黄瓦的古式建筑静卧在荒山脚下。这便是明献陵，是明朝的第四位皇帝，明成祖朱棣长子，明仁宗朱高炽最后的归所。

明献陵祾恩门外漫生着荒草，周边不见有人来往。与游人如织的长陵相比，这里颇显冷清。若是独自前来，见此情景，再望一望那阴森森的院落，怕是要汗毛倒竖、脊背发凉，打心里萌生出几分怯意的。

踏上青砖铺就的甬道，三座单檐歇山顶的琉璃花门便呈现在眼前，只是那朱红的院墙历经岁月的侵蚀已见斑驳，只有那金黄色的琉璃瓦还在夕阳的余辉中泛着淡淡的光华。隔着门缝向里望去，院内杂草丛生，鲜有人迹。孤单单一座三层重檐歇山顶的明楼于院内高耸，唯此方能彰显出几分皇家气度。整个献陵格局狭小而略显局促，看上去很是寒酸。院内几株苍翠高大的松柏挺拔耸立，探身院外，像是从另一个世界隔着一重厚重的院墙眺望着人间。

我回身而立，站在青石铺就的甬道上端详这座历经百年风雨的皇家陵寝。想来这座陵墓的主人生前也曾荣光万丈，而今不过一抔荒土掩其风流。想来这人生亦不过如此，回眼望，亦曾韶华刹那，满树芳华，只是曲终人散，繁华落尽后，徒留满目荒凉。

一阵清风吹过，掠起我额前的长发，这风极轻极柔，像谁的手在轻柔地抚摸。恍惚中这感觉竟是如此熟悉却又略显陌生。

一片浮云不知何时飘至头顶上空，我抬眼望去，在浮云的阴翳里竟若隐若现地浮现出一个男子的身影。

你来了？隐约有声音自云中，确切地说是自那个身影中传出。

我在这里已经等了你将近六百年。那男子的身影和声音时而清晰，时而模糊。只见他身形微胖，着一件青色斜襟云纹长衫，腰束盘龙纹雕花玉带，发髻高挽，罩以鹅黄色绸面皂巾。他面容和蔼，自天上望下来的眼眸中满溢着殷殷深情。

你是谁？我不认识你！我听了男子的话惊愕不已。

我知道你不认识我，可这不重要。重要的是我认识你，无论你变成什么模样，我都能认出来。我知道终有一天你会来，所以我等，我一直在这里等。无论是地老还是天荒，只要你不来，我会一直等下去。可你终于还是来了。这男子的语气十分平淡，似乎波澜不惊，声音平静得近乎没有半点温度，但在我听来却是如此地惊心动魄。

你终于还是来了。我在这里已经苦苦等了你590年，整整三生两世，只为再看你一眼。

他望着遥远的天际复又说道，日升月落，寒来暑往。斗转星移，世事变迁。我在这里守着一丝渺茫的希望，早已将己身化作悬崖边的一棵苍柏，日日夜夜，亘古不变的凝视着你到来的方向。只盼望着有朝一日，你能踏上这段石阶，再来看我一眼。可是你却太薄情，太寡义，太狠心。我临终前曾数度哀求，你都不肯来看我。你宁愿独自一人终老荒山，都不肯与我作伴。我对你的万般情意，都不能化解你心头的怨恨。人世间几度轮回，而今一去已是近六百年。直到今天，你才肯来看我。

我早就和你说过，我会等你，等你回心转意。我想要生和你在一起，死和你在一起，来世还和你在一起。可你却偏就不信，你躲我躲得远远的。黄泉路上，奈何桥旁，望乡台畔，我嘱你不要喝孟婆汤，而你却看着我的脸，一口气连喝三碗。致使前世种种，你竟不记分毫。你这究竟是有多恨我？你可知道，我虽生在帝王之家，贵为太子，很多时候却也身不由己。我想和你长相厮守，子孙绵延，怎奈世事难料，造化弄人。我知道抵儿的离世，对你打击很大，我也十分痛心，只是我无能为力。我也想挺身而出，护佑你们母子，给你们安宁的生活，只是很多时候命运捉弄，不肯让我顺心遂意。原谅我今生不能自主，我只希望来世投作寻常人家，于山阳水阴，结庐为舍，男耕女织，淡饮清茶，与你平淡相守，共渡一生。孰料你竟舍我而去，独自转世，兜兜转转，你这一去便是六百年。你害我独自一人在这里苦苦等待，我这一等就是六百年。我知道前世的种种，你早已遗忘殆尽，不过没关系，你会慢慢记起来的。一缕仁和宽厚的笑容浮现在他的脸上，这笑容竟生出淡淡的暖意。

一滴泪，竟莫名地自我的眼角滑落。我全然听不明白他在讲些什么，只是他的面容却是如此地熟悉，似在梦里见过一般。

嘿!墨涵！你在看什么呢？这么入神，我们喊你，你都听不到。咱们该走了。同行队友拍着我的肩膀说道。我这才回过神来，而那片浮云和那个身影也随之消失不见。

走了！走了！我嚷嚷着随他们一道转身往回走。我走在队伍末尾，忍不住回头观望，天空中哪有什么浮云和男子的身影，周边安静得连一丝风，一片落叶都没有。刚才的那一幕似乎从来都没有发生过，而那一切似乎是我走了远路过度劳累而产生的幻觉。我一路满腹狐疑，百思不得其解。

明献陵归来那晚，我睡得极不踏实。

那晚梦里的长空，阴沉晦黯。我整晚都在被人追杀，我只身一人深一脚浅一脚地盲目逃窜，狼狈不堪。我行走在曲折迂回的逃亡路上，马不停蹄没命地狂奔。周遭似乎危机四伏，我要时刻小心警惕，生怕一不留神，就被不知从何处而来的暗箭所伤。

在这危机的背后，似乎有一张看不见的无形的巨网，时刻准备着将我收入其中。而这张网的尽头，似乎隐隐约约立着一个人。那人于山巅之上，背身而立，斜衬着一轮圆月。但见他身形挺拔，气宇轩昂，一袭玄色长衫随风荡漾。他屹立如山，气定神闲，好似一切尽在掌握之中。

在我的潜意识里，似乎正是此人煞费苦心，一而再，再而三，千方百计地欲强娶我为妻。我一路逃脱躲避，甚至不惜从百丈悬崖上纵身跃下，以假死脱身。

我从悬崖上跃下，如同一朵棉花在风中飘荡。我坠落在一片枯叶之中，昏死过去。追兵散去，我起身查看，竟然毫发无损。拂去身上的尘土和枯叶，我重又一头扎进无边的茫茫夜色中，继续我的逃亡之路。

夜色晦黯，小径崎岖。我深一脚浅一脚，没命地逃。我不明白我为什么要逃，似乎在我身后隐约有一人在期待着我的到来，而我心中却隐约在期待着另一人的到来。而我一路狂奔，所要逃避的，却是那张网的尽头所立着的人。

醒来之后，我不明白我为什么要没命地奔跑逃避，如果迎头撞上，那么结果又将如何？

【有惊无险逃亡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