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起灰狼乐队,国内读者可能有些陌生,但它在海外早已声名远播。成立19年来,这支由维吾尔族、汉族、回族、锡伯族等多民族乐手组成的乐队凭借着新疆传统民族音乐混合西方摇滚的多元风格,足迹遍布亚洲、欧洲、美洲和大洋洲,受到世界上众多音乐爱好者的喜爱和欢迎。
乐队主唱艾斯卡尔的朋友说,艾斯卡尔在做着一件伟大的事——用音乐来记录现代文明对古老民族的撞击与融合,用歌唱来记录着民族的一份子在时代裂变中的心灵处境。
人如其歌的一匹新疆狼
海地地震以后,艾斯卡尔一直忙着慈善义演,要采访他并不容易。春节前一个周日的下午,这位一头银灰长发、石刻面容、沙哑嗓门的高个儿维吾尔族汉子和一双儿女其乐融融地出现在北京北新桥路口,与记者印象中那个在2001年“世界三大男高音紫禁城演唱会”上作为暖场嘉宾现身时的艾斯卡尔形成了强烈对比——那时的他乱发飞舞、袒露胸膛,孤傲而狂放。艾斯卡尔还是那匹新疆狼吗?怀抱着这样疑问的记者没能很快意识到,他之前刚到中国红十字会为海地震区捐款。
想问问慈善义演的细节,艾斯卡尔轻描淡写地一句带过。一阵攀谈后,他才打开话匣子。海地这次地震让他想起了5·12汶川大地震。“在新疆,有的维吾尔族卖馕人自己都勉强温饱,还把馕省下来捐给四川。那时已经没有这族那族的分别,大家失去的都是自己兄弟,每个人都在流泪。”当时,灰狼乐队也奔赴了震区。往前追溯,灰狼乐队第一次做慈善义演是在2003年新疆伊犁昭苏县发生6.1级地震之后。
谈到义演的实际效果和社会影响,艾斯卡尔说他没有考虑过这些。只是每次捐款时,他会带着孩子一起去,让他们知道父亲为何捐款,让孩子从家长的行动中认识到这种行为的必要性。“这不是为了某一个人、某一个家庭、某一个民族、某一个国家,大家同是地球人。同胞遭了灾,自己做点事,内心才安宁。”这样一句简单的话,让艾斯卡尔用带着新疆味儿的普通话一停一顿地说出来,有了一种直抵人心的力量。这种力量,人们还可以在他的音乐里感受到。
艾斯卡尔的歌质朴而不简单。在备受好评的《喀什噶尔的眼泪》这首歌里,他用寥寥几句唱出了对家乡变化的感伤:“虽然有时你带微笑,我却唱不出好歌谣。虽然又听到鸟儿叫,可它的林地在减少。”在《祝福》里,他则用区区几十字讲述了一个耐人寻味的故事:“我四处奔波,到处寻找,寻找我自己。遇见一个善良的乞丐,听到你的传奇。回到家里翻开那书本,寻找你的事迹,翻来翻去,历史课里没有你字迹。”歌如其人、人如其歌,在粗粝、不加修饰的歌词与苍凉、大气的旋律背后,深藏着的是一颗敏锐、不拘的心灵。
在澳大利亚遭遇“特别招待”
路上偶遇的几个外国人都认出了艾斯卡尔,并热情地跟他打招呼。这让人相信,“灰狼”在国外比在国内出名得多。在日本举办的“亚洲国际流行音乐节”上,灰狼乐队折服了来自世界各地的评委和观众。在澳大利亚达尔文艺术节上,它被誉为“中国首个世界音乐乐队”。
因为有名气,灰狼乐队遭遇过许多“特别招待”。2009年,灰狼乐队受澳方邀请访演澳大利亚。其时,“7·5”事件刚刚发生两个月,乐队此行因此受到了前所未有的关注。从民众到政府高层,澳大利亚人都想看看这匹来自新疆的“灰狼”到底是什么模样;一些外国媒体采访艾斯卡尔时,故意提一些关于“7·5”事件的问题。艾斯卡尔的回答是:“我只用音乐说话,因为我是音乐家。”还有不少人建议他留在国外发展,被他婉言谢绝:“我热爱我的家乡,那里有我音乐的根。”“我从小就跟汉族朋友在一起,吵过架,动过手,但那是自家兄弟之间的事,根本不会动刀子。乐队里有汉族等各民族兄弟,我们的确就是一家人。”在热比娅窜访澳大利亚抵毁中国形象之后,充满对祖国热爱的艾斯卡尔的表现,让不少澳大利亚人对热比娅的言行很不以为然。
有人对艾斯卡尔的音乐表达过不满,说灰狼乐队的音乐不是纯粹的维族音乐,甚至连他用汉语演唱的方式都一并抨击。对这样的评价,艾斯卡尔淡然一笑。自1988年来到北京,他也曾一度感到迷茫。通过10多年的历练,与各路音乐人打过交道、接触过几乎所有种类的音乐元素之后,他才确定了音乐理念:“我现在做的这种音乐在国际上被称为‘世界音乐’(World music),它是带有一定民族性的多元、融合的音乐。我是维吾尔族人,从小就听维吾尔音乐,歌曲里自然而然会有民族音乐的痕迹。但我不能只用维语演唱,我还唱汉语、英语,不想受地域的限制。”“告诉你一个秘密,其实世界上很多音乐元素在新疆都能找到!我走过很多国家,常常去听当地的民歌。那些节奏、那些唱法,听着都很熟悉。仔细一想,跟我们家乡的东西差不多!相信外国人听到我的音乐后也有类似的感觉。”艾斯卡尔常常感叹,自成为丝绸之路的必经之路开始,新疆就成为了一个非常开放的地域,世界上多种音乐艺术曾在此交汇。
在聆听灰狼乐队的音乐后,听者更容易体会到艾斯卡尔的所指。在《祝福》、《拥抱太阳的人》、《灰狼》等数张专辑中,乐队将十二木卡姆、沙巴依、新疆手鼓、黑杰克、弹拨尔、那格拉鼓、热瓦普、独塔尔等数十种民族乐器运用得行云流水;更让人印象深刻之处在于,这些传统乐器居然与摇滚乐常用的吉他、贝司、架子鼓等西方乐器产生了共鸣。正如一位知名乐评人所说的那样:这“既不是摇滚,又是摇滚;既不是木卡姆,又是木卡姆。最重要的是,灵魂醒了。”灰狼乐队在其音乐中所运用的各种元素如其成员一样多元,融合了维吾尔族音乐、现代流行音乐、摇滚音乐。而从艾斯卡尔一人包揽乐队所有词曲创作、编曲这一点上看,他远远不止是一个称职的乐队核心成员,而具备了一个全面的音乐家所应具备的才华与乐思。
再“死磕”20年又何妨
有人劝艾斯卡尔借现在的名气做点生意,准备“后路”——在北京养家不容易,供两个孩子上学也挺费劲,再说都40来岁的人了,抱个吉他玩摇滚前途堪忧。对于这样的建议,艾斯卡尔始终没法儿认同:“在新疆,80多岁的老艺人一样在弹在唱。”
为了音乐梦在北京坚持20年,已然是一个值得骄傲的经历,艾斯卡尔这匹“灰狼”却觉得还不过瘾:“那么苦的日子都熬过来了。最苦的时候,交完房租后连出门坐车的钱都没有——那就一天十几小时地在家练琴呗。现在生活上没有太大压力,没有理由不坚持下去。”如今,他最大的困扰是当下社会对摇滚这种音乐的接受程度还不高。
前些年,听到“摇滚”这个词人们就害怕,觉得是“危险品”,不敢越雷池一步;而今电视电影里、报章杂志上逐渐有了摇滚人的身影,但还有怯生生的感觉,遮遮掩掩不那么痛快。不过,对“摇滚”这种舶来的音乐形式,回避、不理解、误解乃至曲解的何止是部分公众和媒体,连一些摇滚人自己都搞不清楚定位。艾斯卡尔丝毫不为摇滚圈儿护短。“中国一些音乐人在学摇滚的同时,沾染了西方摇滚圈儿的一些不良习气。某些歌手、乐手个人的不良行为对中国摇滚音乐形象的损害太大了。这些本不属于摇滚的东西,我坚决不认同。”艾斯卡尔最鄙夷的就是“灌酒精、抽大麻、吸毒品”的所谓“找灵感方式”。
为什么中国很多爱听摇滚的大学生到了30来岁就放弃了这种音乐?不少人回答,因为自己做爸爸了,只能远离这种音乐。艾斯卡尔对此有些哭笑不得——摇滚的问题绝对不是歌迷的问题,也不是音乐种类的问题。英国滚石乐队成员的平均年龄在60岁以上,一场演出有上百万人去听,其中很大一部分是白发歌迷,这些歌迷和乐队一起成长,不离不弃。
艾斯卡尔认为,要改善公众对摇滚的看法,摇滚乐手应该首先从自身做起,常态地生活、健康地做音乐、做真实的音乐。否则,摇滚只能越来越边缘化。现在,艾斯卡尔已经戒了酒。要知道,在马路上边喝酒边弹琴曾是这位血性男儿的日常生活。“我改变不了整个圈子,就像摇滚改变不了世界。但至少我自己要坚持做一个真实的人。”今天的艾斯卡尔还是那匹“灰狼”,为了一份音乐梦想,他愿意再“死磕”20年。
摘自网上:艾斯卡尔和他的灰狼乐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