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121222灵山救援报告——绿野救援队毒虫

绿野救援队.毒虫

图：20121222灵山救援全图

图：20121222灵山救援搜索路线图

图：20121222灵山救援关键点细节图

17:47 正在二环开车，送朋友回家。接到海猫电话，有两人下马威灵山下撤途中，五指峰附件求援。昨天刚刚听到预报，说六十年来最冷的一天，且当时风很大。马上意识到，晚上山上过夜将会有危险。随即决定出动救援。

18:00 就近放下朋友。

18:30 到德胜门接上老张。途中了解到这次详细情况。这次求援队员2名，副领队马云飞（小飞）和队员无碍，无碍走不动了，小飞找不到正确的道路。小飞背包放在途中，带了手台、手机、头灯。已有3个队员上去接应。领队煊儿带着大队在山下等候，同时报警和消防。

18:40 回家换装备，同时，让妻子去买晚餐、干粮，带在路上吃。

19:26 北三环安贞出发。 中途汇合另一辆车的走遍世界（世界）。和老张先往灵山赶，世界去接舍得舍不得（舍得）和WAKA（哇咔）。约好双塘涧集合。

途中，老张一直电话与灵山队联系，得知接应的3名队员山上手台可以联系到小飞，但说不清自己的位置，接应队员力竭，往下马威回撤。煊儿电话说在消防车上，往下马威走，到雪大上不去，消防下来一边铲雪一边往前走。

19:50 老张多次打小飞电话，无人接听状态。

20:18 联系蓝天救援队大平，他们来13人，约好双塘涧集合，分工搜救。

22:15 双塘涧，和世界、大平汇合。煊儿电话说，消防继续在铲雪。接应的3人已经平安撤回，到了小龙门森林管理局，和河北省琢鹿县孔涧的派出所和森林消防汇合，商量下一步救援计划。

22:20 短暂商量，和大平等人说了我的想法，准备分灵山停车场、下马威、孔涧3条路上山搜救。我们绿野救援队4人从停车场走，蓝天救援队可以分两队走另两个地方。我建议先去探一下两边的车可以开到什么地方，在确定采取什么措施。老张留下做联络，我和舍得往停车场方向开去。同时请后方调集越野车和防滑链。

22:29 看到斋堂120的急救车停在路上，和我车一样，上不去了。下车打听，司机说煊儿坐他们的车上来的，到这开不上去了，后来消防的车来了，坐消防的车上去了。

22:35 回到双塘涧。这时蓝天的金杯车已到。老张联系到停车场的派出所可以派2辆越野车来接应救援人员。大平决定蓝天救援队全体从停车场上去。我们只好改变计划，从下马威上，从孔涧下，这样才可以把3条线路都覆盖到。于是，我们4人，和老张，一起去小龙门和接应的3名队友汇合，准备带民 警和消防从下马威上山。同时调集胡子哥的雪地胎车过来。

22:40 小龙门森林管理局派出所，和接应3人、河北民 警、消防汇合。小飞在5点多传给警察有一个求援坐标点。河北民 警、消防会议室商量行动方案，等待当时接警的警察把求援坐标传来，等待当地向导过来。

23:55 借了4个雪套给民 警，都上了民 警消防的车去下马威准备上山。舍得坐在皮卡的后箱里，还没有上山，就被寒风施虐了一番。

23日0:35 下马威，我前面开路，一行19人（3个向导，4个绿野救援队员，6个民 警，6个消防），开始上山搜救。

下马威就是一个考验，坡度很陡，坡上都是冰，很滑，需要很强的行走技巧，等我爬上坡顶，回头看底下的灯光，还有在坡底徘徊的。

一路前行，民 警消防的装备体能不适于冬季户外，带着他们走走停停。没到大风口，就有一半人原路返回了。

一路呼叫“马云飞”、“有人吗”，同时我每隔一段就打开手台呼叫“毒虫呼叫马云飞，毒虫呼叫马云飞，收到请回答，完毕”，均无回应。灯光也四下晃动，没有发现任何蛛丝马迹。

途中，总可以看到前面有闪光点，但很快就可以判断那是大风卷起的雪花对我们灯光的反射。甚至，在一个山腰，突然看到前面远处山脊一道晕黄的光，惊喜的往前紧赶几步，却发现是隐在树林后面的月亮。有时候手台有杂音，都要对着手台再三的呼叫，企图决定信号的来源。

3:00 到达大风口，后来知道这里就是小飞放包的地点。我们在这集结，等待后队。同时附近搜索，重点在背风面树林和陡坡。这里海拔1800米，这个地方是一个生命线，只有这个地方以下，才有树林，才有好的避风背风面。

3:06 接到大平电话，得知停车场那边风大，上不来。为了接电话脱下手套，举着电话，刺骨的冷，不敢多说什么。很快手机没电了，换了一块电池。

3:10 哇咔从民 警那要来坐标点，输入，领着世界、舍得向求援坐标点方向搜索。这个方向也是孔涧的灯光方向。

我建议民 警的队长，我们分两路搜索，一路往孔涧方向，坐标点附近搜索；一路先上到五指峰，然后再往孔涧方向搜索。但我的建议被民 警消防和老乡一致否定掉了。原因有二：其一，他们抵抗不住这种严寒，体力也消耗很大，再往上走，可能会有危险。其二，老乡不愿走了，并且判断，人迷路看到灯光肯定会往灯光方向走，并且肯定会下降，而我们的位置，现在已经高于求援坐标，并且坐标也在孔涧的灯光方向。我没有办法给他们解释GPS冬季的误差问题。我一边呼吁，一边往和尚坟上走去。但没有效果，我走了50米不到，只有一个人过来——这个人是民 警队长，是怕我一个人行动有危险，追过来把我拉回去了。我当然也无法一个人行动，这种恶劣天气晚上，一个小组没有5人都是不能行动的。十来个人已经在老乡的带领下，往孔涧下降。民 警队长拉着我，向队伍追了过去。

3:30 向孔涧方向一边搜索，一边呼叫，一边下降。下降过程中都是展开搜索的，但都保持这目视队形。我在后面收队。我们走的是大风口往孔涧方向的那个阴坡，这是一个向风面。依然很冷，都持续走动着，停下不到1分钟，就觉得遍体生寒，像要冻僵的样子。这也是我没有办法停下来说服民 警消防老乡分队的原因，毕竟，一个队往下搜索，对他们来说是最安全的。

在这个过程中，当手机响起的时候，是不能不看的。一是友队蓝天通过手机联络，希望知道他们的进展；一个是看看是不是山下留守老张打来的，是很希望听到“小飞他们下山了，你们都回来吧”。也只是拿来看看，取下手套，拿出手机，看一眼，揣上手机，手就已经冻僵，戴手套的时候就已经不能动，等左手把手套套上去，放在腋窝暖着，一边走动，两三分钟才能缓过来。

皮卡等hum来了，他们架起了大功率的车台，手台也可以和他们通联了。得知，蓝天救援队从下马威这边上来了，于是，告诉他们，我们搜索过的地方，和建议他们搜索的地方。对方也答应了下来。我当时终于放心了，自己的队伍没有完成的五指峰附近搜索，可以由友队蓝天完成了。

5:00 发现疑似足迹。沿着足迹，往两边搜索。无果，集中往孔涧方向继续前进。5:20 下到山谷路，这时路已经很明显。大家都感觉身体很冷，需要尽快下山。老乡跑到前面去了，很快就失去了踪迹。这时候我的手机，在高寒下，新换的电池也自动关机了。

6:00 消防队长失温，失去行动能力。只喝了点热水，不能吃东西。幸好带了卷式担架，我们交替抬，都要脱力。一路呼喊队长，让他保持清醒。

情况越来越糟，需要把鞋脱掉，给脚保暖。消防的穿的是皮靴，鞋带结成冰块了，解不开，最后用世界带的刀子把鞋带都给挑断了，鞋帮硬化，使劲掰开，却是鞋和里面的羊毛袜粘在一块了。幸好，队长采用了双层袜子，里面还有一层丝袜，这两层袜子互相粘在一起，并和脚一块结成了冰。扯着袜子，努力的把鞋脱下来。再小心的把羊毛袜脱下来，最里面的袜子实在不敢脱了，怕把腿上的肉一起给扯下来了。消防队友很勇敢，脱出羊毛衫给包在队长脚上，在把棉大衣给包上。

大家都是强弩之末了，为了加快速度，使队长尽快脱离酷寒的环境，我们决定把担架直接放到雪地上拖着走了。这样果然快了很多。

6:40 看到公路上警灯在闪动了，我快速跑了起来，去通知他们赶紧把车热好，要让队长尽快恢复体温。

6:50 上来了两个接应队员。我们抬人抬不动了的消息已经报告到外面了。

7:00 队长抬上车，快速送去医院。我们也需要一个温暖的环境，驱赶身上的寒意。

7:03 陆续有车把我们都接到孔涧村派出所。在那个单薄的暖气片上，民 警消防趴在上面，努力恢复着自己的体温。

大家都很沮丧，这次夜间抢救性救援失败了。

7:41手机重新开机，还有80%以上的电。孔涧派出所给我们做了热面条和鸡蛋。

8:29 胡子哥过来接我们去小龙门。这时我才知道，蓝天救援队的第二梯队，从下马威上去，一个多小时就下来了。他们没有完成预定的区域搜索，却没有人通知我，那时候手台一直是有联系的。

8:50 看到红箭救援队的普通小车，画着Z字打着滑，往上爬坡，想翻越大垭口，往下马威开，我们的车赶紧躲开，可路边积雪，一边高坡，甚是危险。

9:00 绿野救援队继续召集人手。

9:05 小龙门森林管理局。见到了小飞的亲人，他的姐姐见到我就哭了。见了煊儿，她也没吃没喝没睡一整夜，人很憔悴。

9:19 胡子哥又拉着我去了下马威，接应老张。当时已经出了太阳，风也比夜里小了很多，看到红箭救援队穿着很休闲的就上山了。

9:58 带上2个上山接应的小飞队友和舍得，开车回京。

10:30 绿野救援队的20余人已经在苹果园集结，准备继续进山搜索。世界和舍得再次前往灵山。

12:00得到消息，直升机准备起飞，参与搜索。

12:53留守老张打来电话，已经发现小飞2人，不幸遇难。

12:04通知海猫，取消第二梯队行动。1222灵山救援行动结束。

感谢队友走遍世界、舍得舍不得、WAKA、胡子哥、老张、海猫，感谢那天晚上冒险上山的河北琢鹿孔涧派出所民 警和森林消防，感谢支持我们救援的各位家属。

冬季的山，最可怕的是风，其次是冰，最后是雪。

山上的雪，有的地方一脚下去可以没到大腿根，如果没有裆部挡住，可能还会更深；有的地方被风吹走，只剩下零星的残雪在草地和石缝。雪多配合风，很快就把道路给淹没了，就算是22日下午有几十人走过，等我们去的时候，很多地方根本就看不到路在什么地方，只能看看山势和树林，判断路在什么地方，甚至很多地方明知道路在那，可厚厚的雪盖着，走起来很费力，那也只能放弃，走上面的雪少的地里。雪少的地一般是向风的西北面，且有树林。

风大更是要命，在和尚坟下面的大风口，一阵风起来，人都被刮得要跑几步才停得下来，只能三五人都拉着才能在风中站稳，才能一步步前进。而这是的速度不快，人体产生的热量不多，大风却穿透御寒的衣服裤子帽子，带走大量的热量，很快就会使得人感觉有点僵硬了。如果不及时脱离这种环境，等到冻僵之后，半小时就可以丧命。很不幸的是，小飞他们就是在大风口附近发现的。

冰都是在雪的下面藏着的。上下坡的时候，给人造成很大困惑，踩到冰上，很自然的就会滑倒。这个使得行军队伍的速度大打折扣，同时也耗费过多的体力，甚至意外的打滑，肌肉在寒冷的环境下突然受力，很容易造成小腿抽筋。如果是在崖壁高坡边，就会带来无穷的安全隐患。

22日14点，灵山起风下雪。我们第二天9点，太阳已经升起，胡子哥的车来孔涧接我们，车上显示的温度是零下22度。孔涧海拔是1000米，就按上升1千米温度下降6度来说，,五指峰的位置，在2000米，就已经到零下28度了。再加上汽车热量对温度计的影响和山区气候的影响，五指峰附件温度应该在零下32度左右。而我们在山上的时候，正好是最冷的时候，凌晨3-4点，温度更可能降到零下35度左右。

山上大风卷起的雪，有时候都看不起前面10米——当然灯光也打不到太远的地方。再加上一阵风起人都站不稳，可以推测这时候的风达到了8级左右。

中国登山协会登山户外运动事故调查研究小组杨为民事后的分析说，事故现场除了不缺氧之外，已经和七千米以上的山峰没什么两样了。问题是，小飞他们是当旅游出来玩的。

绿野救援队上山的4人，我、世界、舍得、哇咔，面部都有不同程度的冻伤。冻伤的方位在鼻子、面部、下巴。当时，我的装备是：抓绒帽、护脸皮帽、眼镜绳、魔术巾、排汗内衣、抓绒衣、羽绒服、冲锋衣、抓绒手套、排汗秋裤、冲锋裤（带雪套功能）、排汗袜、高帮鞋、冰爪（备用）。我觉得应该具备的装备：防风打劫帽、护脸皮帽、防雾雪镜、魔术巾、排汗内衣、抓绒衣、羽绒服、冲锋衣、抓绒手套、并指羽绒手套、排汗秋裤、保暖秋裤、护膝、冲锋裤、雪套、排汗袜、丝袜、高帮鞋、小冰爪。

其实到了山上，如果说想换衣服那几乎是不可能的事情，手套一脱，半分钟不到，就可能把你手冻僵，更别说衣服了，所以最好是不要让自己出汗。链式冰爪倒是符合北京周边的山，也不太妨碍走路。但同样要小心，下山途中，世界两脚的冰爪互相挂着了，直挺挺的倒在雪地里，造成拇指受伤。

所有的事故都是一系列的错误引起的，每一个单独错误都不会引起严重事故；同时，避免任何一个单独错误，也都不会引起严重事故。

错误一。低温天气，轻率外出攀爬高海拔山。

错误二。人包分离。

错误三。不听从统一指挥调度，不遵守关门时间。

错误四。路线不熟，计划不充分。

错误五。在突然变天的时候，没有及时下撤。

错误六。受困没有及时采取措施，撤到避风地方。

错误等等……。

归根结底，就是没有对大自然存一颗敬畏之心，对恶劣天气的登山风险认识不足，过高的估计了自己的实力。

这些错误的代价是付出了生命，太过沉重。只希望能够引起足够警醒，不要让悲剧再次发生。

逝者安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