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返回讨论区从《静夜思》、《登黄鹤楼》看诗看事看世 4个回复 | ||||||||||||||||||||||||||||||||||||||||||||||||||||||||||||||||||||||||||||||||||||||||||||||||||||||||||||||||||||||||||||||||||||||||||||||||||||||||||||||||||||||||
李白表达望月思乡之情的《静夜思》在中日两国共同流传甚广。2008年5月,胡锦涛在日本访问,就给学生讲解《静夜思》。一位在日本留学的华裔初中生发现李白的《静夜思》在日本的版本与中国不同,经过仔细研究发现,日本是原文,中国则是明朝以后为普及诗词而改写的山寨版。日本版本是,“牀前看月光,疑是地上霜。举头望山月,低头思故乡”。与中国除去“牀”字通“床”字外,“看月光”在中国是“明月光”,“望山月”则是“望明月”。
李白是盛唐浪漫主义诗人,经常羁旅天涯,望月怀乡,《静夜思》便是首千古传诵的名篇。笔触清新朴素,语言简洁明白,音韵流利自然。从“疑”到“望”到“思”,形象地揭示了诗人的内心活动,生动地表现出游子的思乡之情,鲜明地勾勒出一幅月夜思乡图。 中国明代在流传的过程中,用自己的生活体验和语言习惯进行改造、整理与删补,以便适合自己的口味,竟然以假乱真了六百多年,《静夜思》在中国就成为至今的版本。改动版中,短短20个字中两次出现“明月”,显得繁琐。原作中的“山月”, 突出了作者所在荒凉偏僻,更容易烘托出诗人孤独寂寥的心情。读者仿佛回到1300多年前的唐代,和李白一起彻夜难眠,一起看山月,一同思乡。改动了的《静夜思》更不尽如人意,无疑于败笔。明胡应麟说:“太白诸绝句,信口而成,所谓无意于工而无不工者”。 1984年,中国李白研究会会长、新疆师范大学教授薛天纬就研究认为,《静夜思》在中国被改动过,但是他的分析解释未必尽如人意。而25年前由于传播手段的单一,薛天纬的文章不太为人所知,山寨版的《《静夜思》在山寨文化盛行的中国于是得以传播至今,并视为理所当然,无疑是一种悲哀。民间甚至把《静夜思》庸俗化为“一对狗男女,地上鞋两双”,不仅破坏了古典诗歌的优美意境,更是对诗人李白的大不敬。 日本一直学习古代中国丰富的历史文化,虽然现在一些日本人有些看轻甚至蔑视当代中国人,但是对古代中国的向往和敬仰犹存,对古代中国文化的热爱、熟悉不亚于海内外的炎黄子孙。孩子先学中国史,后学世界史。考大学必考《中庸》、《论语》、唐诗,警察考试题甚至包括秦始皇和董仲舒,没有人不知道孔子、李白、杜甫、白居易,地缘、血缘、文化缘使日本人对中国的寻根热经久不息。 有些东西在中国失掉或者改变,反而在日本保留了原样,让中国人重新发现自己的古代文化。比如日本还在使用繁体字,车站仍用汉字古意“驿”,如东京驿。中央行政机构仍用“省”,如厚生省。在行文上,仍沿用中国古代的竖排而非横排,并执拗地追求最具原生态的原文原作,而不做任何画蛇添足之举,《静夜思》既是明证。在环境上,日本人追求自然美感而非刻意人工雕琢,因此山川河流都保存完好。在饮食上,不喜欢过度烹调造成营养流失,爱吃生鱼片等纯粹自然的食品。修复古迹也遵循原样原貌,不做现代化雕饰。 唐朝许多古籍、诗书传入日本,保存至今,最具原始地保存了中国古人的文化趣味。而宋朝以后,中国对日本影响逐渐削弱,日本难以了解《静夜思》的变化,即使闻之有所改动,日本人也不可能接受,或许还源于对唐朝文化的诚惶诚恐,因此,日本人不敢造次,没有修改《静夜思》这首经典诗作中的任何一个字。凡此种种,均确保了《静夜思》还是李白的《静夜思》,还是唐代的《静夜思》,而不是宋朝人李鬼的《静夜思》,更不是日本人的《静夜思》。 历史文化的“知识产权”应该得到尊重。如果认为不够精彩就可以改动,那么《诗经》《史记》都可以根据后人的演绎而任意为之,无疑会大大削减原作的美感和韵味。无论《静夜思》山寨版多么适合一些人的口味,但是那不是李白的原作。在山寨文化盛行的中国,以恢复《静夜思》原作传播为契机,而不是适应时代变迁任意改动,更有助于了解李白诗歌的原貌和意境,削弱山寨文化负面传播的影响。
李白原诗到底是何模样,很难说了。
作者跟李白通过电话了?
改动版中,短短20个字中两次出现“明月”,显得繁琐。 ============================================ 唐人崔颢的<黄鹤楼>头三句里就出了三次"黄鹤",我已前被人洗脑以为是千古名句,现在经上面的雄文启蒙才恍然大悟,原来那是烂诗一首,李白之“眼前有景道不得,崔颢题诗在上头”的评语一定也是唐朝真理部伪造的:)
楼上有水平!
还有王维的“君自故乡来,应知故乡事。”
短短的十个字出现了两次故乡,而且在同一位置,如此繁琐不堪,一定是后人篡改。
先不论真伪问题,至少"床前明月光"比之"床前看月光",不是好了一点半点,不过后者倒也符合只会写写"古池边,一只青蛙跳下水"这种"名诗"的日本萝卜头的水平,一股打了油的芥末味
支持这种说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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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位在日本留学的华裔初中生发现李白的《静夜思》在日本的版本与中国不同,经过仔细研究发现,日本是原文,中国则是明朝以后为普及诗词而改写的山寨版。日本版本是,“牀前看月光,疑是地上霜。举头望山月,低头思故乡”。与中国除去“牀”字通“床”字外,“看月光”在中国是“明月光”,“望山月”则是“望明月”。
------ 太好笑也!媒体无知,楼主无知,连什么日本留学生都上来了。 除王士祯《唐人万首绝句选》、沈德潜《唐诗别裁集》及《李诗直解》和萧注《唐宋诗醇》分别“明月光”和“望明月”外,各本李集均为“看月光”和“望山月”。王琦《李太白全集》、瞿蜕园、朱金城《李白集校注》、安旗《李白全集编年注释》、郁贤皓《李白选集》亦然。 只要看過一些詩詞的箋證注疏本,就知道版本差別很正常。这么多不看书,无版本基本常识的编辑、记者,以为发现个版本不同就大呼小叫,还什么日本人发现,实在让人无语!
盗版要争正版?
明清选家好以己意改动原作,是一时风气使然,也谈不上什么不尊重“知识产权”,“山寨文化负面影响”云云更是扯太远了。
两种版本不妨并存,当代的选家们别也学着改就是。
风气使然
楼主应该多看一些古籍,注疏,再来评论古诗
你自己不知道,不要偶尔道听途说只言片语,就以为发现新大陆了
喜欢原版(日版?) 觉得“山月”比“明月”有意境
人家标题里最后两个字明明是转载,诸位做帽子的高人肯定不认识这两个日本字,是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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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能有很多方面的原因 吧
很多网友都是专业水平,多谢支持!
不是说那是一反清复明的人改的吗
作者:春风3郎 回复日期:2009-02-10 09:34:49
作者跟李白通过电话了? 改动版中,短短20个字中两次出现“明月”,显得繁琐。 ============================================ 唐人崔颢的<黄鹤楼>头三句里就出了三次"黄鹤",我已前被人洗脑以为是千古名句,现在经上面的雄文启蒙才恍然大悟,原来那是烂诗一首,李白之“眼前有景道不得,崔颢题诗在上头”的评语一定也是唐朝真理部伪造的:) ======================================================== 不过这个不能做论据的,因为崔颢这诗也有疑问,也有版本是作白鹤的。 很多著名的诗,都在流传中出现了变动。
高,实在是高!
在黄鹤楼上歌颂白鹤?是不是飞啊飞啊的时间久了就变黄了?
高,实在是高!
作者:春风3郎 回复日期:2009-02-10 11:34:28
先不论真伪问题,至少"床前明月光"比之"床前看月光",不是好了一点半点,不过后者倒也符合只会写写"古池边,一只青蛙跳下水"这种"名诗"的日本萝卜头的水平,一股打了油的芥末味
顶
作者:春风3郎 回复日期:2009-02-11 14:51:41
在黄鹤楼上歌颂白鹤?是不是飞啊飞啊的时间久了就变黄了? 高,实在是高! ======================================================= 抱歉打错了,是 昔人已乘白云去
《唐诗百话·黄鹤楼与凤凰台》
黄鹤楼 昔人已乘白雲去,此地空馀黄鹤楼。 黄鹤一去不复返,白雲千载空悠悠。 睛川历历汉阳树,春草萋萋鹦鹉洲。 口暮乡关何处是,烟波江上使人愁。 —— 崔 颢 登金陵凤皇台 凤皇台上风皇游,凤去台空江自流。 吴宫花草埋幽径,晋代衣冠成古丘。 三山半落青天外,二水中分白鹭洲。 总为浮雲能蔽日,长安不见使人愁。 —— 李 白 现在选了两首极著名的七言律诗。作者崔颢和李白是同时人。崔颢登武昌黄鹤楼,题了一首诗,写景抒情,当时被认为是杰作。据说李白也上黄鹤楼游览,看见崔颢的诗,就不敢题诗,只写了两句:“眼前有景道不得,崔颢题诗在上头。”后来李白到南京,游凤凰台,才做了一首诗,显然是有意和崔颢竞赛。从此之后,历代欣赏唐诗的人,都喜欢把这两首诗来评比,议论纷纷,各有看法。现在我们也来欣赏这两首诗,把前人各种评论介绍一下,然后谈谈我的意见。 崔颢,不知其字。汴州(今开封)人。开元十三年(公元七二五年)登进士第,累官司勋员外郎,天宝十三载(公元七五四年)卒。《河岳英灵集》说:“颢少年为诗,属意浮艳,多陷轻薄。晚节忽变常体,风骨凛然,鲍照、江淹,须有惭色。”崔颢的诗,现在只存数十首,并没有浮艳轻薄之作,可能已删除了少年之作。《唐诗纪事》说他“有文无行”’,似乎他的品德很坏,但到底如何“无行”却不见于唐宋人记载。元代辛文房的《唐才子传》中才有具体的记载,说他“行履稍劣,好蒲博,嗜酒,娶妻择美者,稍不惬即弃之,凡易三四。”原来只是爱赌钱、喝酒、好色而已。说他“行履稍劣”也还公平,说他“有文无行”恐怕太重了。 黄鹤楼在武昌长江边,是历史上的名胜古迹。解放后建长江大桥,这座楼己拆除,预备换一个地方重建。因此拆除下来的建筑材料都编号保存,听说近来已在重建。 崔颢这首诗有不同的文本。第一句“昔人已乘白雲去”,近代的版本都是:“昔人已乘黄鹤去”。唐代三个选本《国秀集》、《河岳英灵集》、《又玄集》,宋代的《唐诗纪事》、《三体唐诗》,元代的选集《唐音》,都是“白雲”,而元代另一个选集《唐诗鼓吹》却开始改为“黄鹤”了。从此以后,从明代的《唐诗品汇》、《唐诗解》直到清代的《唐诗别裁》、《唐诗三百首》等,都是“黄鹤”了。由此看来,似乎在金元之间,有人把“白雲”改作“黄鹤”,使它和下句的关系扣紧些。但是晚唐的选本《又玄集》在诗题下加了一个注:“黄鹤乃人名也。”这个注非常奇怪,好象已知道有人改作“黄鹤”,因此注明黄鹤是人名,以证其误。这样看来,又仿佛唐代末年已经有改作“黄鹤”的写本了。我们现在所见到的《又玄集》,是从日本传回来,一九五九年由古典文学出版社据日本刻本影印,未必是原本式样。这个注可能是后人所加,而不是此书编者韦庄的原注。《唐诗解》的著者唐汝询在此句下注道:“黄鹤,诸本多作白雲,非。”他所谓诸本,是他所见同时代流行的版本。他没有查考一下唐宋旧本,不知道当时的诸本,都作“白雲”。他武断地肯定了黄鹤,使以后清代诸家都跟着他错了。此外,“春草萋萋”,唐宋许多选本均同,只有《国秀集》作“春草青青”。从《唐诗鼓吹》开始,所有的版本都改作“芳草萋萋”了。可见这个字也是金元时代人所改。现在我们根据唐宋旧本抄录。
黄鹤楼的起源,有各种不同的记载。《齐谐志》说:黄鹤楼在黄鹤山上。仙人王子安乘黄鹤过此山,因此山名黄鹤。后人在山上造一座楼,即名为黄鹤楼。《述异记》说:荀环爱好道家修仙之术。曾在黄鹤楼上望见空中有仙人乘鹤而下。仙人和他一同饮酒,饮毕即骑鹤腾空而去。唐代的《鄂州图经》说:费文祎登仙之后,曾驾黄鹤回来,在此山上休息。【施注:此条见《唐诗鼓吹》郝天挺注中所引。】总之,都是道家的仙话。有仙人骑黄鹤,在此山上出现,然后把山名叫做黄鹤山。有了黄鹤山,然后有黄鹤楼。或者是先有山名,然后有传说。为了附会传说,才造起一座黄鹤楼。中国的名胜古迹,大多如此。但黄鹤是人名,却毫无根据,这个注是胡说。
自从唐汝询否定了“白雲”之后,还有人在讨论“白雲”与“黄鹤”的是非。于是金圣叹出来助阵,在《选批唐才子诗》中,极力为“黄鹤”辩护。他说: 此即千载喧传所云《黄鹤楼》诗也。有本乃作“昔人已乘白云去”,大谬。不知此诗正以浩浩大笔连写三“黄鹤”字为奇耳。且使昔人若乘白云,则此楼何故乃名黄鹤?此亦理之最浅显者。至于四之忽陪白云,正妙于有意无意,有谓无谓。若起手未写黄鹤,先已写—白云,则是黄鹤、白云,两两对峙。黄鹤固是楼名,白云出于何典耶?且白云既是昔人乘去,而至今尚见悠悠,世则岂有千载白云耶?不足是当一噱已。 金圣叹这一段辩解,真可当读者一噱。他煞费苦心地辩论此句应为“黄鹤”而不是“白雲”,但是对于一个关键问题,他只好似是而非地躲闪过去。我们以为崔颢此诗原作,必是“白雲”。一则有唐宋诸选本为证,二则此诗第一、二联都以“白雲”、“黄鹤”对举。没有第一句的“白雲”,第四句的“白雲”从何而来?金圣叹也看出这一破绽,觉得无以自解,就说:好就好在“有意无意,有谓无谓”。这是故弄玄虚的话。这四句诗都可以实实在在地按字面解释,没有抽象的隐喻,根本不是“有意无意,有谓无谓”的句法。所以我们说他讲到这里,便躲躲闪闪地把话支吾开去了。“昔人已乘白雲去”,是说古人已乘雲仙去,接着说今天此地只剩下黄鹤楼这个古迹。第三、四句又反过来说:黄鹤既已一去不返,楼上也不再见到黄鹤,所能见到的只是悠悠白雲,虽然事隔千年,白雲却依然如故。四句之中,用了两个“去”字,两个“空”字,完全是“有意”的、“有谓”的。总的意思,只是说: 仙人与黄鹤, 早已去了; 山上的楼台和天上的白雲却依然存在。 “空”字有徒然的意思,在这千年之中,没有人再乘白雲去登仙,所以说这些白雲是徒然地悠悠飘浮着。金圣叹又以为“白雲”与“黄鹤”不能对峙,因为黄鹤是楼名,而白雲没有出典。这个观点也非常奇怪。第一,律诗的对偶,只要求字面成对,并不要求典故必须与典故成对。按照圣叹的观念,则李商隐诗“此日六军同驻马,当时七夕笑牵牛。”(《马嵬二首》之二)牵牛是星名,驻马又是什么?岂非也不能对吗?第二,如果一定要以典故对典故,那么,此句中的“白雲”正是用了西王母赠穆天子诗中的“白雲”【施注:西王母赠别穆天子诗云:“白云在天,丘陵自出。道里悠远,山川间之。将子无死,尚复能来,”(见《穆天子传》)亦以白云起兴,希望穆天子能再来。】的典故,圣叹不会不知道。第三,在这首诗中,“白雲”和“黄鹤”不是对峙,而是双举。唐人七言律诗中,常见运用这一手法。这四句诗,如果依照作者的思维逻辑来排列,应该写成: 昔人已乘白雲去,——白雲千载空悠悠。 黄鹤一去不复返,——此地空余黄鹤楼。
原诗第一句的 “白雲” 和第三句的 “黄鹤” 是虚用,实质上代替了一个“仙”字。第二句的“黄鹤”和第四句的“白雲”是实用,表示眼前的景物。经过这样一分析,谁都可以承认原作应该是“乘白雲去”,而金圣叹却说:“白雲既是昔人乘去,而至今尚见悠悠,世岂有千载白雲耶?”这话已近于无赖。依照他的观念,昔人既已乘白雲而去,今天的黄鹤楼头就不该再有白雲了。文学语言有虚用实用之别,圣叹似乎没有了解。
元稹有一首《过襄阳楼》诗,以:“楼”与“水”双举,今附见于此,作为参考: 襄阳楼下树阴成,荷叶如钱水面平。 拂水柳花千万点,隔楼莺舌两三声。 有时水畔看云立,每日楼前信马行。 早晚暂教王粲上,庾公应待月华明。 此诗接连三联都用“楼”与“水”,而彼此都没有呼应作用,手法还不如崔颢严密。而金圣叹却大为称赞,评云:“一时奇兴既发,妙笔又能相赴。”由此可见圣叹评诗,全靠一时发其“奇兴”,说到那里是那里,心中本无原则。他的《选批唐才子诗》,尽管有不少极好的解释,但前后自相矛盾处也很多。 这四句诗虽是七律的一半,但是用双举手法一气呵成,并无起承的关系。况且第三、四句又不作对偶,论其格式,还是律诗音调的古诗。下面第五、六句才转成律诗,用一联来描写黄鹤楼上所见景色:远望晴朗的大江对岸,汉阳的树木历历可见。江中则鹦鹉洲上春草萋萋,更是看得清楚。可是,一会儿已到傍晚,再想眺望得远些,看看家乡在何处,这时江上已笼罩着烟雾,看不清了,叫人好不愁恼;这样就结束了全诗。 方回(字虚谷)说:“此诗前四句不拘对偶,气势雄大。”(《瀛奎律髓》)李东阳(字宾之)说:“然律犹可间出古意,古不可涉律。此篇律间涉古,要自不厌。”(《怀麓堂诗话》)吴昌祺说:“不古不律,亦古亦律,千秋绝唱,何独李唐。”(《删订唐诗解》)以上三家,都注意于诗体。前四句不对,平仄也不很粘缀,是古诗形式。后四句忽然变成律诗。这种诗体,在盛唐时期,还是常见的,正是律诗尚未定型的时期的作品,并不是作者的特点。“气势雄大”,成为“千秋绝唱”,其实与诗体无关。这首诗之所以好,只是流利自然,主题思想表现得明白,没有矫作的痕迹。在唐诗中,它不是深刻的作品,但容易为大众所欣赏,因而成为名作。 李白的诗,绝大多数也是这样的风格,所以他登上黄鹤楼,看到壁上诗牌上崔颢这首诗,感到自己不易超过,就不敢动笔。但是他还写了一首《鹦鹉洲》,其实可以说是《黄鹤楼》的改名,却写得不好,后世也没有人注意。大概他自己也有些丧气,心中不平;跑到南京,游凤凰台,再刻意做了一首,才够得上和崔颢竞赛的资格。
凤凰台在南京西南凤凰山上。据说刘宋元嘉年间曾有凤凰栖止在山上,后来就以凤凰为山名。李白在唐明皇宫中侍候了一阵皇帝和贵妃,被高力士、杨国忠等人说了许多背话,皇帝对他开始有点冷淡。他就自己告退,到齐、鲁、吴、越去旅游。在一个月夜,和友人崔宗之同上凤凰台。最初的感想和崔颢一样:曾经有过凤凰的台,现在已不见凤凰,只剩一座空台,台下的江流还在滔滔东流。第二联的感想是崔颢所没有的,他想起:金陵是东吴、东晋两朝的国都,如今吴大帝宫中的花草早已埋在荒山上小路边,晋朝的那些衣冠人物也都成为累累古墓了。“花草”是妃嫔、美人的代词,“衣冠”是贵族人物的代词。这一联使这首诗有了怀古的意味,如果顺着这一思路写下去,势必成为一首怀古诗了。幸而作者立即掉转头来,看着眼前风景:城北长江边的三山,被雲雾遮掩了一半;从句容来的一道水,被白鹭洲中分为二,一支流绕城外,一支流入城内,就成为秦淮河。不说山被雲遮了半截,而说是半个山落在天外;一则是为了要和下句“白鹭”作对,二则是埋伏一个“雲”字,留待下文点明。“二水中分白鹭洲”,其实是白鹭洲把一水中分为二,经过艺术处理,锻炼成这样一联。这一联相当于崔颢的“晴川、春草”一联。 最后一联结尾,就和崔颢不同了。李白说:总是由于浮雲遮掩了太阳,所以无法望到长安,真叫人好不愁恼。
崔颢因“日暮”而望不到“乡关”,他的愁是旅客游子的乡愁。李白因“浮雪蔽日”而望不到长安,他的愁属于那一类型?这里就需要先明白“浮雲”、“太阳”和“长安”的关系,以及它们在文学上的比喻意义。古诗有“浮雲蔽白日,游子不顾返”二句,这是“浮雲蔽日”被诗人用作比喻的开始。《陆贾新语》有一句“邪臣之蔽贤,犹浮雲之蔽日月”。这是把浮雲比为奸邪之臣,把日月比为贤能之臣。此外,太阳又是帝王的象征;《诗经》里就有“时日曷丧,予及汝偕亡”,就是人民把太阳来代表君王的。因此,“浮雲蔽日”有时也用以比喻奸臣蒙蔽皇帝。《世说新语》里记了一个故事:晋明帝司马绍小时,他父亲元帝司马睿问他“还是长安近呢,还是太阳近?”这位皇太子回说:“太阳近。”皇帝问是什么理由。他说:“现在我抬眼只见太阳,不见长安。”原来他的所谓太阳,指的是皇帝,他的父亲。从这个故事开始,“日”与“长安”又发生了关系。李白这两句诗,是以这些传统比喻为基础的。“浮雲蔽日”是指高力士、杨国忠等人蒙蔽明皇。“长安不见”是用以表示自己不能留在皇城。这样讲明白了,我们就可知李白的愁是放臣逐客的愁,是屈原式的政治性的愁。
这两首诗,在文学批评家中间引起了优劣论。严羽认为:“唐人七言律诗,当以崔颢《黄鹤楼》为第一。”(《沧浪诗话》)刘克庄说:“今观二诗,真敌手棋也。”(《后村诗话》)方回说:“太白此诗,与崔颢《黄鹤楼》相似,格律气势,未易甲乙。”(《瀛奎律髓》)这是宋元人的意见。顾璘评《黄鹤楼》诗曰:“一气浑成,太白所以见屈。”(《唐音》)王世懋以为李白不及崔颢。他的理由是:二诗虽然同用“使人愁”,但崔颢用得恰当,李白用得不恰当。因为崔颢本来不愁,看到江上烟波,才感到乡愁。这个“使”字是起作用的。李白是失宠之臣,肚子里早已装满愁绪,并非因登凤凰台才开始感到愁,他这个“使”字是用得不符合思想情绪的现实的。(见《蓺圃撷馀》)徐献忠评曰:“崔颢风格奇俊,大有佳篇。太白虽极推《黄鹤楼》,未足列于上驷。”(《唐音癸签》)这都是明代人的意见。吴昌祺批李白诗道:“起句失利,岂能比肩《黄鹤》。后村以为崔颢敌手,愚哉。一结自佳;后人毁誉,皆多事也。(《删订唐诗解》)这意思是说李诗起句不及崔诗,故没有与崔诗“比肩”的资格。但又暗暗地针对王世懋说,结句是好。金圣叹对李白此诗,大肆冷嘲;他说:“然则先生当日,定宜割爱,竟让崔家独步。何必如后世细琐文人,必欲沾沾不舍,而甘于出此哉。”这是干脆说李白当时应该藏拙,不必作此诗出丑。沈德潜评崔诗云;“意得象先,神行语外。纵笔写去,遂擅千古之奇。”(〈唐诗别裁〉)这一评语是恭维得很高的。他又评李白诗云:“从心所造,偶然相似。必谓摹仿司勋,恐属未然。”这是为李白辩解,说他不是摹仿崔颢,而是偶然相似。以上是清代人的意见。此外肯定还有许多评论,不想再费时间去收集了。
大概《黄鹤楼》胜于《凤凰台》,这是众口一辞的定评。《凤凰台》能否媲美〈黄鹤楼〉,这是议论有出入的。到金圣叹,就把〈凤凰台》一笔批倒了。现在我们把这两首诗放在一起起作出评比。我以为,崔诗开头四句,实在是重复的。这四句的意境,李白只用两句就说尽了。这是李胜崔的地方。可是金圣叹《选批唐才子诗》却说:
人传此奇是拟《黄鹤楼〉诗。设使果然,便是出手早低一格。盖崔第一句是去,第二句是空,……今先生岂欲避其形迹,乃将“去”、“空”缩入—句。既是两句缩入一句,势必句上别添闲句。因而起云:“凤凰台上凤凰游”,此于诗家赋、比、兴三者,竟属何体哉?
吴昌棋也跟着说:“起句失利,岂能比肩《黄鹤》?”可见他们都认为李白此诗起句疲弱,不及崔作之有气势。其实他们是以两句比两句,当然得出这样的结论。不知崔作第三、四句的内容,李诗已概括在第一、二句中,而李诗的第三、四句,已转深一层,从历史的陈迹上去兴起感慨了。方虚谷说:“此诗以〈凤凰台》为名,而咏凤凰台不过起语两句,已尽之矣。”方氏此说有可取处,不过他没有说得透彻。他肯定李诗只用两句便说尽了崔诗四句的内容,故第一句并不是金圣叹所说的闲句。诗家用赋比兴各种表现手法,不能从每一句中去找。李诗前四句是赋体,本来很清楚。“凤凰台上凤凰游”虽然是一句,还只有半个概念,圣叹要问它属于何体,简直可笑。请问《诗经》第一篇第一句“关关雎鸠”属于何体,恐怕圣叹也答不上来。方虚谷的评语是指出李白用两句概括了凤凰台的历史和现状,而崔颢却用了四句。但是他把话说错了,使人得到一个印象,仿佛下面六句就与风凰台无关了。—个“不过”,一个“已尽”,都是语病。这个语病,又反映出另外一个问题,这里顺便讲一讲。
诗人作诗,一般都是先有主题思想。主题思想往往是偶然获得的,可以说是一刹那问涌现的“灵感”。这个主题思想经过仔细组织,用适当的形象和辞藻写成为诗,然后给它安上一个题目。题目可以说明作品的主题,例如《白雪歌送武判官归京》;也可以不透露主题,例如《登金陵凤凰台》;更简单些,例如《黄鹤楼》。不透露主题的诗题,对诗的内容没有约束。在“黄鹤楼”这样的诗题下,可以用赋的手法描写黄鹤楼;也可以用比兴的手法借黄鹤楼来感今、怀古、抒情或叙事。方虚谷说李白用起语两句咏尽了凤凰台,这是他把这首诗看成咏物诗似的,两句既已咏尽,以下六句岂非多馀。崔颢的四句,李白的两句,都只是全诗的起句,还没有接触到主题。句“尽”或“不尽”,都没有关系,甚至“咏”或“不咏”,也没有关系。作者,尤其是读者,都不该拘泥于诗题。苏东坡说过:“作诗必此诗,定知非诗人。”(《书鄢陵王主簿所画折枝》)就是对这种情况而言。例如做一首咏梅花的诗,如果每句都写梅花,绝不说到别处去,这就可知作者不是一位诗人。所以我说,李白以两句概括了凤凰台,在艺术手法上是比崔颢简练,但不能说是咏尽了凤凰台。
崔颢诗一起就是四句,占了律诗的一半,馀意便不免局促,只好以“晴川春草”两句过渡到下文的感慨。李诗则平列两联,上联言吴晋故国的人物已成往事,下联则言当前风景依然是三山二水,从这一对照中,流露了抚今悼古之情,而且也恰好阐发了起句的意境。 最后二句,二诗同以感慨结束,且同用“使人愁”。二人之愁绪不同,我们已分析过。崔颢是为一身一己的归宿而愁,李白是为奸臣当道,贤者不得见用而愁。可见崔颢登楼望远之际,情绪远不如李白之积极;再说,这两句与上文的联系,也是崔不如李;试问“晴川历历,春草萋萋”与“乡关何处是”有何交代?这里的思想过程,好象缺了一节。李白诗的“三山二水”。两句,既承上,又启下,作用何等微妙!如果讲作眼前风景依然,这是承上的讲法;如果讲作山被雲遮,水为洲分,那就是启下的讲法。从雲遮山而想到雲遮日,更引起长安不见之愁,思想过程,岂非表达得很合逻辑?而上下联的关系,也显得很密切了。萧士贇注曰:“此诗因怀古而动怀君之思乎?抑亦自伤谗废,望帝乡而不见,乃触景而生愁乎?太白之意,亦可哀也。”这解释也完全中肯。因怀古而动怀君之思,“三山二水”两句实在是很重要的转折关键。 由此,我们可以做出结论:李白此诗,从思想内容、章法、句法来看,是胜过崔颖的。然而李白有摹仿崔诗的痕迹,也无可讳言。这决不是象沈德潜所说的“偶然相似”,我们只能评之为“青出于蓝”。方虚谷以为这两首诗“未易甲乙”,刘后村以李诗为崔诗的“敌手”,都不失为持平之论。金圣叹、吴昌祺不从全诗看,只拈取起句以定高下,从而过分贬低了李白,这就未免有些偏见。 一九七八年六月八日 (原载施蛰存《唐诗百话》,上海古籍出版社,1987)
昔人已乘白雲去,此地空馀黄鹤楼。
黄鹤一去不复返,白雲千载空悠悠。 ============================================= 第一句改成"白云",第二三句,特别是第三句中的"黄鹤"二字就没落处了. 不谈考证,只谈作品本身.
单从审美上来说,第一句改成白云之后,整首诗平庸了不少,至少降了一个等级
古诗在流传过程中有所变动是一个常见的现象,那么至少在变动之初,前后两个版本应该是并行流传的,如果到后来原版渐渐湮没,那就说明改得是有道理的,是加分,所以才为大多数人所接受.因此上面的那种翻案文章在学术上或许有点价值,但在审美上没有什么价值.
我想上面并不是什么翻案文章吧?
施蛰存写唐诗百话 是上课时的讲稿。没必要翻什么案。
闲闲书话确实高手如林啊,多谢支持啊!
酸文人从来不是诗人,此例又是明证。 昔人已乘黄鹤去,........ ..............,白雲千载空悠悠。 这个黄鹤和白云之间的跳跃留白正是中国古代审美的精髓,只有文字匠才执迷纠缠。
請讀李白原詩:「 牀前看月光,疑是地上霜,舉頭望山月,低頭思故鄉。」這首詩歷代流傳,到清朝蘅塘退士編入《唐詩三百首》,才出現兩個「明月」,疊牀架屋。不足取!
唐詩百話,很多創建,值得一讀!
看到众网友支持,非常感谢,我喜欢闲闲书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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顶起来!
作者:老虎叶 回复日期:2009-02-10 16:38:55
除王士祯《唐人万首绝句选》、沈德潜《唐诗别裁集》及《李诗直解》和萧注《唐宋诗醇》分别“明月光”和“望明月”外,各本李集均为“看月光”和“望山月”。王琦《李太白全集》、瞿蜕园、朱金城《李白集校注》、安旗《李白全集编年注释》、郁贤皓《李白选集》亦然。 只要看過一些詩詞的箋證注疏本,就知道版本差別很正常。这么多不看书,无版本基本常识的编辑、记者,以为发现个版本不同就大呼小叫,还什么日本人发现,实在让人无语! ===================== 现在人没文化啊,没办法,多体谅吧!读过八个版本李白集的人不能和只读过中学课本的较真啊……
有些人称所谓的山寨,其实是把自己山寨进去了
擀面杖吹火——一窍不通
现在的记者,以不学无术,白痴无聊为能事。
有研究读音的没有
『一位在日本留学的华裔【初中生】………,【经过仔细研究发现】,日本是原文,中国则是明朝以后为普及诗词而改写的山寨版。』
楼主的结论“中国人啊,就愿意篡改古人的意志”是根据一位初中生的研究成果得来的。不是我轻易否定该初中生的研究成果,至少楼主也该考证一下该“研究成果”的正确性吧? 这种随便将某一位初中生的研究成果拿来作为自己立论的依据的治学之法,长此以往,比“山寨版李白诗”更可怕!
闲闲书话学术气氛浓厚,佩服!
施蛰存不懂古人作律之法。“黄鹤白云”联是追黄鹤,“晴川芳草”联根本不是过渡,而是转折,是叹“空余黄鹤楼”,再“历历”、再“凄凄”,也只是黄鹤飞去后的“黄鹤楼”。施蛰存论诗就只知这“黄鹤楼”。
这种随便将某一位初中生的研究成果拿来作为自己立论的依据的治学之法,长此以往,比“山寨版李白诗”更可怕!
.......一般作为学养不深的人,常常以为自己有惊人的发现。而作为专家,又每每不以为怪了,看到不同的版本,早已为他所发现其中的差异。
非常感谢闲闲书话众网友支持,给我上了一堂诗歌的启蒙课,谢谢了啊!
觉得“山月”比“明月”有意境 同意 意境更旷 幽思神远
不过 床前明月光 觉得还是这个好 嘿嘿 我就喜欢躺着半躺着在月光下 感觉清冷的月光很容易沉淀杂念 清心致远 看太直接 有点不舒服 瞪着眼睛看难受 适合半眯着眼似睡似似的瞎想 呵呵
用“看”“山”二字太落实处,显得板滞,改为“明月”后,由实入虚,境界顿开,洵为妙笔。李白虽为诗圣,也非句句珠玉,何况古人亦知“今人不必不如古人”。现在的一些兄台读书读了半瓶子醋,没有自己的判断力和创造力,而且不允许别人有,一切唯古是举,越古越是,还自以为有学问,每以拯救中国文化自许,动辄作乜眼观世彼浊我清状,甚或至于痛心疾首捶胸顿足,诚可叹可笑也。
笔误,改:
李白虽为诗仙
感谢楼上支持,学风严谨啊!
老顽童发表于2011-03-07 17:3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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